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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他意料的,这妖女没有分毫强占的意思。
  言语可以骗人,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这样的法宝,无论出现在何时何地,必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这妖女怎会没有贪心?
  *
  老黄牛驮着双手被绑的贺兰珏走在闹市中。
  贺兰珏罩着幕篱,将容颜藏在白纱后,每每有人投来探究的一瞥,都会被郑雪吟凶巴巴地赶走:“去去去,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姑娘,你绑着他做什么,莫不是他是被你劫来的?”看不过去的好心大娘开口询问,眼里满是不赞同,“要是你抢来的,我们可要去附近的仙门请出仙君,为他主持公道了。”
  凡人与修士共存的社会体系中,王权不复存在,仙门管辖一方,护佑百姓,百姓出了事,也会求助仙门。
  眼见情势对自己不利,郑雪吟登时变了副面孔,掩面欲泣,楚楚可怜道:“我夫君生得好,可惜早年遇人不淑,被人骗财骗色,得了疯病,发起疯来谁都不认得,逮谁咬谁,我绑着他也是为他好,这两年我东拼西凑,攒了点银钱,准备带他进城看病,求求各位别再说这些话刺激他了。”
  郑雪吟生得明眸善睐,这样的好模样,约莫也不是什么匪徒。又听她提起夫君有病,都不由感叹,可怜了,夫君这个样子,还不离不弃,当真是坚贞。
  众人唏嘘一番,也不再乱看了,甚至还有人提出给他们捐款,被郑雪吟拒绝了。
  “乡亲们已助我良多,我怎可再要你们的钱。”
  这里的百姓不知是哪一方门派在护佑,单纯善良,她真拿了他们的钱,回头只怕要被当成骗子,扭送到仙门的戒律堂上去了。
  郑雪吟牵着老黄牛,快步走出了人群。
  这里是凡人地界,那日青鸾宝车被劫雷劈得支离破碎,三人被迫失散。
  她和贺兰珏掉在了这里,简言之却不知所踪,郑雪吟这样大张旗鼓地在街上招摇着,也是希望简言之能注意到他们。
  简言之毕竟是男主,书中的气运之子,要找到神器为贺兰珏净化魔血,还得仰仗他的福缘。
  这么做也有个坏处,就是容易暴露他们,仙门百家都在找寻贺兰珏的下落,有人纯粹是想除掉贺兰珏,永绝后患,有人是想利用贺兰珏,得到暗中支持他的朱雀军。
  贺兰珏不管落到哪一方的手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夕日沉落,枣红光晕染红半边天际,风里飘来不知名的野花香气。
  郑雪吟买了些干粮,在溪畔生了堆篝火,拿剑串着肉干,放在火上烤。
  “这样被绑着累不累,待会儿我给你松绑,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动坏心眼。”郑雪吟挤出恶狠狠的表情,“你要是给我捣蛋,我就把你就地正法。”
  这一路上贺兰珏都是被绑着的,两人在集市上晃悠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简言之的踪迹。郑雪吟打算在此歇一晚,再想其他的办法。
  贺兰珏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是表情冷飕飕的,郑雪吟愣是被他浑身的杀气冻了一整天。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郑雪吟放下肉干,绕到贺兰珏身前,伸手解他腕间的红绫。
  这红绫是个法器,郑雪吟指尖轻触,心神一动,红绫便如蛇般缠回她的手腕。
  郑雪吟收着红绫,颈后忽然遭到重重一击。
  她瞪了贺兰珏一眼,栽进他怀中。
  从树后走出来两道纤瘦的身影,当先的女子一身藕荷色仙衣,乌发用木簪挽起,气质颇为出尘。
  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年纪略小些,脸蛋红扑扑的,穿着碧绿色纱衣,手中握着把短剑,容颜甚是娇美。
  “师尊,这妖女不对劲,上回见她,她还没有这么无用。”少女嗓音清脆如铃,浅绿色的衣摆迎风飘展。
  见贺兰珏用手托着软倒的郑雪吟,皱眉道:“小师叔,快松开她,莫要脏了你的手。”
  接着想起什么,规规矩矩向贺兰珏行了一礼:“云俏见过小师叔。”
  这二人便是贺兰珏的师姐沈萦风和她的弟子云俏。
  “师弟。”沈萦风伸手来扶贺兰珏,却被他避开,沈萦风掩去神色里的失落,仍做淡然表情,“一别多日,师弟可还无恙?”
  “劳师姐惦记,我无碍。”
  “那日十二大门派逼上门来,我与师尊身在秘境,并不知你受此劫难。师尊回来后,十分痛心你的遭遇,命我务必要比旁人更快找到你。”
  “是我连累师尊和师门了。”说起数月前的遭遇,贺兰珏沉静如深渊的眸子,不见一丝波动。
  少年眉眼未变,通身清冽如水的气质,依稀还是那个在漱心台上被风雪淬炼了八年的师弟。
  沈萦风多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第32章 买簪子
  “小师叔,这极乐宗的妖女罪大恶极,何不一剑戳死她为民除害。”郑雪吟有意识时,听到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畔说道。
  好恶毒的话啊,还被她听到了。
  郑雪吟睁眼,才发现眼前一片黑暗,是被一块轻纱蒙住了。
  这轻纱应是个法器,覆住双眼无知无觉,却透不出一丝天光。
  郑雪吟伸手去解那白纱,无奈双手被捆缚在身前,每动一下,绳索便用力收紧,几乎勒断她的胳膊。
  只要她放弃挣扎的动作,绳索又松开力道,恢复如初。
  刁钻古怪得紧。
  郑雪吟不动了。
  身下略有颠簸感,约莫是被绑着放在她的那只老黄牛背上了,想起昏迷前那一下重击,郑雪吟磨了磨后槽牙。
  “她虽做下不少错事,罪不至死,理当带回刑惩院,入公义堂审判,再由戒律堂惩戒。”
  这个声音是贺兰珏的,呵,还真是大公无私。
  带她回去受罚真有这么重要?
  “师弟这么说,是愿意和我们回剑宗了?”
  这个声音郑雪吟没听过,从她的称呼来判断,应是贺兰珏的师姐,沈萦风。
  明心剑宗掌教姜天河只收了两个弟子,沈萦风和贺兰珏。书中说沈萦风端庄大气,沉静内敛,声音听起来的确无波无澜,性子只怕比贺兰珏还要沉闷。
  沈萦风都发话了,云俏再看不惯郑雪吟,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她狠狠剜了眼郑雪吟。
  这个妖女动不动就跑到剑宗门前叫嚣着要纳小师叔做妾,剑宗的脸都被她糟蹋没了,看这回戒律堂怎么惩戒她。
  “为人弟子,我本应回去见师尊一面。”贺兰珏说。
  贺兰珏如今金丹已毁,沈萦风出门没有带辟谷丹,加上云俏还在炼气期,尚未辟谷,到了一处山谷,三人停下脚步,开始准备晚膳。
  有人将郑雪吟从老黄牛的背上扶下来,为她揭下覆眼的白绫。
  跳跃的火光蹦进眼帘,郑雪吟眯了眯眼,眼角沁出一滴泪痕,水雾氤氲中逐渐映出张娇俏的面孔。
  郑雪吟的视线丝毫没有在那张脸上多作停留,越过云俏,往她身后的贺兰珏望去。
  云俏拿手挡住她的目光,不高兴道:“你还有脸看。”
  “我看我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就没脸了?”郑雪吟白眼。
  云俏气不打一处来:“不许你污损小师叔的清名。”
  “被人思慕着,如何是污损清名了,你们明心剑宗不单规矩多,还有病。”郑雪吟理直气壮,“我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该感到高兴。”
  “疯言疯语,极乐宗出来的,果然不要脸!”云俏啐了口,眉心红痕娇艳无比。
  不单她额心有,沈萦风额心也有一道,昭示着她们是明心剑宗的正式弟子。
  “嗯嗯,就你要脸,你最有脸了,你脸大如盆,丈宽可跑马。”
  云俏:“……”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云俏。”沈萦风呵止一声,“你说不过她。”
  被师尊呵斥的云俏捂着脸跑回火堆前。
  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云空缀着淡淡几颗星子。篝火跳跃,昏黄的光晕映照着贺兰珏的侧颊,竟有几许暖意。
  火堆上用铁剑串着两只烧鸡,郑雪吟闻到肉香,吸吸鼻子:“贺兰珏,我饿了。”
  沈萦风师徒二人看向她,云俏得意道:“饿死你这个妖女。”
  风里的香气愈发浓郁,郑雪吟直咽口水:“贺兰珏,扪心自问,我对你虽有过强迫之举,你在我手中这些日子,吃穿上我不曾亏待过你。轮到我做你的阶下囚,怎么就要挨饿了,亏你还是名门正派的出身,不知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
  这两只烤鸡是沈萦风做的,她本在转动着剑柄,使之受火均匀,忽闻“强迫之举”四个字,动作不由僵住。
  云俏亦注意到这句话,大吃一惊,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无措时,眼角余光瞥到贺兰珏额间的明心印,骤然松了口气。
  明心印还在,说明这妖女并未得逞。
  她抽出腰间短剑,抵在郑雪吟喉间,语气严厉:“妖女,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小师叔的名声容不得你糟蹋。”
  郑雪吟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只说:“你师尊与师叔皆同意先行带我回去受审,还轮不到你来使用私刑,而且我说的是事实,你是打算封我的口吗?我的封口费可不低,你出不起的话,这些话我在公义堂上肯定还是要说一遍的。”
  “我劝你不要说这些话,在我们明心剑宗,是不许有这些妄念的,你对小师叔做的那些事已经犯了戒。”
  “你们明心剑宗的规矩关我们极乐宗什么事,极乐宗的男男女女只知些风花雪月,可惜了,你们这些小古板一辈子是体会不到双修的乐趣啦。”
  “你!”云俏瘪着两抹嘴唇,眼睛里尽是委屈,一副快要哭了的架势。这妖女浑身都是刺,哪哪都扎手。
  沈萦风安抚了一句:“云俏,郑姑娘说的是玩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还是风姐姐知我,我这么喜欢小师叔,有损小师叔名声的话,断然是不会往外面乱说的,要是小师叔被那些个长舌鬼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生造出些谣言,我是会心疼的。”郑雪吟笑吟吟道。
  “你管谁叫风姐姐,师尊是你风姐姐,我岂不是与你差辈了?”云俏不满叫道。
  “我不光管你师尊叫姐姐,我还要唤你师叔一声好哥哥,你气不气。”
  云俏真的快被郑雪吟气死了,背过身去,不肯再接她的话。
  沈萦风将烤好的山鸡递给郑雪吟:“明心剑宗从无虐待囚犯的意思,犯了什么罪,该怎么审,皆由刑惩院做主,我们私下不能插手。”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欺负她了。
  郑雪吟更加有恃无恐:“贺兰珏,你喂我吃。”
  “自己吃。”贺兰珏面无表情道。
  郑雪吟:“那我就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