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兵说:“吴怜珊,你女朋友让你帮她报仇?”
“珊姐不知道。”巫冶说:“是我听说之后,不想让这种女人继续活着,祸害其他女人。”
孔兵问:“你听说了什么?”
巫冶的回答和陈争在芭蕉街打听到的基本一致,八年前赵水荷的那番话对吴怜珊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甚至导致吴怜珊厌学。
谈恋爱后,吴怜珊向巫冶讲起这段经历,神色黯然,她说站在一个小女生的角度,赵水荷本来是她向往的那种女性,独立、坚强、美丽,但这样的榜样竟然冷眼嘲笑她的将来,将她的努力羞辱得一无是处。她迷茫,不知所措。这间接导致她的成绩在高中一落千丈,后来随着年纪增长,虽然明白赵水荷的目的是打压年轻女孩,但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奋起直追也只考上了卫校。
巫冶冷笑:“我从小看惯了男人的恶,他打我的母亲,我的姐姐,她们都是善良美好的女人,她们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所以我杀死了巫章。我以为女人都该互相帮助,也应该得到男人的保护。一部分男人那么坏,就像我家那个人渣,女人要是不团结起来,怎么对抗这些男人?但长大后,我才发现,啊,原来有的女人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欺压女人。”
孔兵忍不住说:“你太偏激了。”
“偏激?赵水荷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巫冶不屑道:“她还没有爬上顶峰呢,就对珊姐说那样的话,她这是不肯放过每一个有潜力的女孩!后来她在一和干了什么,你知道吗?”
孔兵了解过赵水荷案,她对男员工十分严厉,向宇正是因为长期被他羞辱,才萌生杀人的冲动。
“向宇不过是被她利用的靶子而已,她需要找一个倒霉的男人,来显示她站在女性一边,让女人将她视作标杆、偶像。但她真的是吗?”巫冶说:“一和除了她,有一个能真正顶上去的女人吗?没有,花瓶才能让她更加美丽。”
孔兵说:“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会观察人。”巫冶说:“珊姐给我提过这个人之后,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孔兵问:“你们4月回雅福市,是为了杀赵水荷?”
“珊姐想带我看看奶奶,我顺便行动。”巫冶无奈地说:“可惜没经验,留下了把柄,就是你们找到的匕首和足迹。我没想到的是,那个跟过来的傻子居然也想杀死赵水荷,还觉得杀了赵水荷这件事特别光荣,一下给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孔兵说:“但你是怎么把赵水荷骗到幸福公园。你们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听你的?”
巫冶不再与孔兵对视,视线扫向桌面,十几秒后才说:“我找到她,说想和她谈一桩生意。”
孔兵当然不信,“就这样?”
“是,就这样。”巫冶却一口咬定。
审讯继续进行,孔兵说:“行,那我们来说下一桩,‘曾燕’也是你杀的?”
巫冶点头。
孔兵盯着他,“她是吴怜珊的好友,吴怜珊知道你杀了她吗?”
巫冶嗤笑,“珊姐知道的话,早就和我分手了吧。”
“动机呢?”孔兵说:“她又伤害过哪位女性?”
巫冶摆手,“那倒不是,我出于个人情绪,非常厌恶她。”
“为什么?”
“她怂恿珊姐和我分手,这还不够吗?”
小情侣因为琐事吵架,吴怜珊在气头上离家出走,被“曾燕”收留了一夜,吴怜珊抱怨自己男朋友,“曾燕”不遗余力劝其分手。次日吴怜珊火气消了,和“曾燕”告别,不久与巫冶和好,转头就把夜里的事说了。
巫冶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对“曾燕”恨之入骨,无法想象吴怜珊如果真的听信了这些话,和他分手该怎么办。
已经杀过一个人,他的胆子越来越大,跟踪过“曾燕”几次后,发现杀死“曾燕”比杀死赵水荷简单得多。
10月4号,吴怜珊在九院上夜班,他在夜色中离开出租屋,来到小吃巷附近。“曾燕”应该发现有人暗中观察自己,早早收了摊,以为回家就是安全的,中途还出去过一趟,似乎是找什么人。
但“曾燕”不知道的是,危险就藏匿在老居民楼随处可见的阴暗角落。
“曾燕”开门的一瞬间,他幽灵一般从阴影中冲出,“曾燕”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就被他蒙住脑袋。之后的事就很轻松了,他将“曾燕”捆缚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锤子砸断了“曾燕”的颈椎。
孔兵急切地问:“那垃圾桶和竹签又是什么意思?”
“曾燕”被发现的时候,是被放在大型垃圾桶中,身上脸上插着串凉拌菜用的竹签。
巫冶想了想,“啊,那个啊……想跟你们警察做做游戏而已。让你们觉得她是因为她的凉拌菜生意而死的,食品安全?竞争者报复?什么都好。”
孔兵握紧了拳头,“你这是盯上做餐饮的女人了啊!”
巫冶说:“你是说伍君倩?你不觉得她也是个人渣吗?那么可爱的流浪猫,她都下得去手。”
巫冶还强调,7月27号,他真的是去斯鹿街买酱香饼,偶然看到伍君倩,就跟了过去。
孔兵问:“你在路上随随便便看到一个人,就会跟过去?”
“当然是知道这个人啊。”巫冶说,吴怜珊经常看伍君倩直播,还夸她可爱幽默,他有时也和吴怜珊一起看,但完全没有体会到伍君倩可爱在哪里,只觉得这个女人盛气凌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遇到伍君倩时,他正好比较闲,伍君倩鬼鬼祟祟的,看着可疑,他便想看看伍君倩想干什么。
伍君倩提着一盒蛋糕,进入小公园,同样是夜晚,同样是公园,熟悉的感觉激起了他内心的冲动。
杀赵水荷时就是这样的场景,可惜的是当时他太紧张,做得不够完美。
这小公园他还算熟悉,里面有不少流浪猫狗,好心人会来这里投喂,他也投喂过几次。伍君倩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自己,走到小公园深处,开始发出“咪咪”声音,吸引流浪猫。
巫冶立即觉得不对劲,而当伍君倩打开蛋糕盒子,他明白了伍君倩要做什么。
孔兵不解道:“那时猫没有死,你怎么知道她要毒猫?”
巫冶说:“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观察。而且你们不是知道我喜欢流浪猫狗?投喂它们的人我见得多,毒杀它们的人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她一蹲下去,我就知道。”
巫冶安静地举起手机,拍下了伍君倩毒杀流浪猫的一幕。
伍君倩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正要离开时,却看到巫冶站在她身后。她吓得惊叫出声,巫冶当着她的面播放视频,“你是‘薇茗’的老板吧?我看过你的直播。如果你的粉丝知道你是这种人,你的店会不会倒闭?”
伍君倩六神无主,“你想要多少?”
巫冶说:“你先跟我来。”
伍君倩毫无办法,只得跟着巫冶走。
“然后我就在学簿山杀了她。”巫冶说。
孔兵拍桌道:“你一个人怎么做到这些?你怎么将她带到学簿山?”
巫冶说:“她害怕我,对我言听计从。”
孔兵继续问细节,巫冶却以太累,记不下来了为由,拒绝回答。
陈争在监控室看完了整场审讯,手中的笔多次在本子上记录。巫冶虽然认罪,但证词中漏洞太多,他是凶手也许不假,但他做的那些事,单凭他一个人其实很难办到。
他有帮手。
不,也许他有的不是帮手,而是主人。
陈争眼前浮现出吴怜珊,这个女人越发神秘。她起初给他的印象是优柔寡断,喜欢向人倾诉,有点恋爱脑,不怎么聪明,后来又逐渐发现她强势开朗的一面。
陈争始终认定一点,吴怜珊和巫冶之间绝不是寻常的恋爱关系,巫冶的原生家庭注定了他会被吴怜珊所吸引。那么吴怜珊呢?巫冶吸引吴怜珊的又是什么?
是能够为她所用吗?
陈争正想和孔兵开个小会,一名女警突然推开监控室的门,说吴怜珊想见见他。
吴怜珊坐在问询室,看上去比上次焦虑许多,没有化妆,眼中的红血丝很重。一见到陈争,吴怜珊立即站起来,“陈警官,我有事想跟你说!”
陈争点点头,“不着急,慢慢说。”
吴怜珊似乎还不知道巫冶现在就在北页分局,不安地说:“我,我觉得巫冶可能有问题!”
陈争不紧不慢地问:“嗯?为什么?”
“上次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后,我越想越觉得案子离我很近,我身边……确实有一个可能这么做的人。”吴怜珊显得非常犹豫,“我没有回家,不敢回去,一直待在九院,我突然觉得巫冶很可怕,他和我交往可能也不单纯。陈警官,你说会不会是他?”
陈争看了吴怜珊许久,“巫冶刚才已经承认了。”
吴怜珊没反应过来,“承认什么?”
“杀人。”陈争说:“他承认杀死了赵水荷、伍君倩、‘曾燕’。”
吴怜珊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几秒,然后捂住嘴,发出连串干呕。
等她情绪缓和了些,陈争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你以前完全没有察觉吗?”
“没有……”吴怜珊不住哆嗦,声音也十分颤抖,“我们在一起时他从来不会说要杀人什么的。我,我觉得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会照顾小动物,对女人也很友好,他给我说过他的姐姐,说是因为姐姐的原因,想要保护弱势的女性。我就是被他这一点所吸引。”
吴怜珊情绪快要崩溃了,抱着头寓研正离说:“他怎么是这种人?他会不会也想杀了我?”
陈争眼中浮起一片冰冷,片刻,女警来将吴怜珊接了出去。
“这些案子就不可能是巫冶一个人做的!”孔兵在会议室声如洪钟地说:“他动机是有,但我越想越觉得滑稽。他那么厌恶迫害女人的人,那他干嘛还杀了三个女人?赵水荷这种人其实不少,他杀得完吗?你听听他怎么说的?因为要谈生意,就把赵水荷约到了幸福公园,赵水荷那么谨慎聪明的人,会那么听话?”
陈争说:“因为他不能说,一旦说了,那个被他藏起来的人就会暴露。”
孔兵说:“不就是吴怜珊?这三个被害者,每一个都能和吴怜珊扯上一点关系,去雅福市的也是他和吴怜珊两个人,但作案的只有他!”
陈争盯着线索墙想了会儿,“他被吴怜珊洗脑了。”
孔兵跟上去,“洗脑?我觉得他们是合作。”
“合作的话,我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不肯说出吴怜珊?”陈争说:“而且吴怜珊明显是知道我们已经拘留了巫冶,刚才才来找我提供‘线索’。她很确定巫冶不会将她供出来,她现在需要展示的只是她的无辜,最好是让我们认为她也是受害者,她被巫冶的温和无害外衣欺骗了。你想,如果只是合作,她为什么那么自信?”
孔兵眉头紧锁,“这不就是囚徒困境的反向吗?如果我和我的同伙都被抓,我一定会怀疑同伙供出我。”
陈争点点头,“所以我才说很可能是洗脑。巫冶的成长环境很容易让他依赖信任像姐姐一样的女性,经过长时间有意识地思想改造,他会成为吴怜珊的工具。”
说着,陈争想起当初去卫校调查吴怜珊和巫冶时,发现他们都修了心理学,吴怜珊用心理学来控制巫冶,巫冶则是被动地接受心理学?
孔兵揉了揉眼眶,“巫冶这情况和向宇还有点像,但向宇是被舆论推上去,主动承认杀死赵水荷,巫冶更复杂。”
陈争将他没说完的话说完,“也更难办,巫冶的口供一出来,证据链就相对完整了。吴怜珊直接隐身。”
孔兵说:“除非让巫冶改口。”
连日的侦查让大家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陈争独自出去走了一会儿,接到鸣寒的电话。
巫冶认罪的消息已经传给雅福市警方,赵水荷这个案子总算是增加了新的突破口。鸣寒说:“龚进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陈争早前已经想到赵水荷案还在准备起诉阶段就被送来研究所,也许是龚进的主意,但听到龚进的这声谢谢还是有些意外。
他与龚进并不熟,甚至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几次。龚进与他年纪相仿,他刚开始工作时,就偶尔从前辈口中听到龚进,说这人特别能拼,天赋虽然差了一点,但勤能补拙,已经侦破了好几起重案。
同龄人难免互相计较,虽然没见过龚进,但老是听着这个名字,他与一帮菜鸟也奋起直追。
后来几年,他也屡破要案,升得飞快,不少最初被安排在其他城市的同龄人因为出众的业务水平,纷纷调来洛城市局或是省厅。
但他始终没看到龚进,还以为龚进只是昙花一现。一打听,才知道龚进破的案子不比其他人少,早就接到了调任的邀请,但龚进全都拒绝了。
“为什么?”一直待在洛城的他自然好奇。
前辈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不想离开雅福市吧,觉得函省东北那一块儿还需要他。人有时也不止是想着往上走。”
因为这个选择,陈争一直记得龚进,后来在省厅打过照面,龚进看起来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凶悍,温和地和他打招呼,“陈队。”
陈争回过神来,“我没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