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柳飞羽话音刚落，白发男子就开口道：“你做不到。”
他半垂着眼眸，仿佛看蝼蚁一般看着柳飞羽，神情淡漠，口气却似悲悯：“你永远无法挣脱属于你的命运。”
“就如同，你永远摆脱不了过去。”
他的话仿佛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到柳飞羽。
柳飞羽的眼眸之中，连同眼白都被黑雾成了全黑之色，骇人至极。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入魔了。这个入魔指的不是他入魔道，柳飞羽本身就是魔修，而是他被心魔纠缠，意识不清。
越是魔修，越容易有严重的心魔。虽然魔修看不起正道宗门，觉得他们道貌岸然，但魔道规则更为放纵，的确更容易滋生心魔。
“但是我能杀了你……”柳飞羽低声喃喃道。
他情况看起来并不好，都不记得还有一个任意在围观了。
白发男子悲悯地看着他，周围的风沙逐渐扭曲成火光，倒塌的房屋、哭喊的人们。
柳飞羽按住了额头，额角暴起青筋，狰狞无比。但很快，他就无力继续挣扎，在一片火光之中慢慢地跪了下去。
任意站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薄唇血色尽失，苍白而脆弱，仿佛随便给他一击，就能将此时的他杀死。
白发的男子缓缓走过来，手中幻化出一把刀，逐渐靠近。
任意看了他一眼，发现白发男子就像根本看不到她一般，只盯着柳飞羽，眼中还有淡淡的悲悯。
任意等了两息，在白发男子靠过来之前，拎起柳飞羽的衣领，把他拽出了几丈远，随后一松手，把人扔在了地上。
柳飞羽在地上滚了一圈，压在了任意的脚背上，死死地抓住了任意的小腿。
任意：“……”感觉腿骨都要碎了。
虽然周围的景物都是幻境，但是柳飞羽却是真实的，他的力量是一点都没有变。如果罗白玉的躯体是凡人，估计现在腿已经被捏断了。
白发男子这时才吝啬地分了一个眼神给任意，他口气很平，说出的话却充满嘲弄：“你救不了他，只要他还在幻境之中，他就无法苏醒。除非他彻底相信周围的一切是虚假的，可惜他陷落在可悲的记忆之中。”
任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谢谢了啊。”多谢他讲解破解幻境的方法。
她半蹲下来，把柳飞羽的手从她小腿上扯下来，拍了拍柳飞羽的脸：“柳尊主。”
“你睁一下眼睛。”
柳飞羽没有听话，而是直接抱住了任意，力道比刚刚抓着任意小腿的力道还要重。
任意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动手的冲动，柳飞羽这一下刚好抓在了她肩膀的伤口上，她整个肩膀都被渗透出的血给浸湿了。
白发男子悲悯着看着她：“他醒不过来，他现在的神识都是模糊的，早就忘记了这些记忆。”
“不然你可以试试把他的神识摧毁，说不定你幻境就破了。”
任意没理他，不说摧毁了柳飞羽的神识能不能把幻境破了，就凭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摧毁柳飞羽的神识。
这时候理白发男子的话才是中计，任意捏起柳飞羽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柳飞羽，他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点，但不是全然的恐惧，而是混杂着更深的恨意。
她忽然勾唇笑起来，抬眼对白发男子道：“你其实没有什么力量吧？虽然你变成了他恐惧的人，或者说是变成了他的心魔，但实际上你并没有同样的修为。”
它幻化出的这个白发男子，明显修为很高，让曾经的柳飞羽无力挣扎过，这时候却没有选择直接把她和柳飞羽杀了，就代表它根本没有那个力量，甚至无法打过她。
“所以你一直站在那里跟我说话，引诱我放任他被你弄死，而不是过来把我们都弄死。”
白发男子平静道：“哪又如何，只要他不醒过来，你们就会一直在幻境之中。”
“你让我杀了他，说不定幻境破除，你还可以出去。”
任意老实道：“我就怕让你杀了他，我才出不去。”
他一直引诱她把柳飞羽杀了，必然是柳飞羽死了他受益最大，所以才会一直引诱她。
白发男人道：“那你要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吗？”
“这是他最重的心魔，也是他最深处的恐惧，他是无法醒过来的。”
任意拨了拨柳飞羽额头上的碎发，心不在焉地说道：“其实你太不了解人类了，或者说你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
当然她也不是很了解，但柳飞羽能成为妖魔道尊主，他一定曾经压过这些恐惧。
无论柳飞羽的过去给他带来了多重的心魔，其实都没有关系。
他能从过去走到现在，依靠的是毅力和浓重的恨意。
“人类并不是会一直沉浸在恐惧中的。”
任意觉得身上的人有点重，巧妙地换了一个着力点。
“恐惧到了极致，是会变成疯狂与恨意的。”
任意微笑着看着白发男子，低声在柳飞羽耳边说了几句话。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挣脱出来，直接点在了柳飞羽的额头上。
柳飞羽的战栗忽然停止了下来，他缓缓张开了眼睛，眼中是浓郁的黑色，没有一丝的光泽。
白发男子的身形在一瞬间扭曲了，他抬眼看着任意：“他的心魔只会更重。”
只是他的声音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平静了，仿佛跟着身形扭曲了。
柳飞羽的额头抵在任意的肩上，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上。
似乎，有哪里不对。
血腥味很正常，因为死了很多的人，有多重的血腥味都不奇怪。
但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些其他的味道，有几分熟悉。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不是杀了那些人吗？
所有的人，所有曾经让他失去一切、让他恐惧的人。
他能杀了他们第一次，就能杀了他们第二次。
只要恨意还在，从修罗地狱爬出来，他也要杀了他们。
再来多少次也一样，柳飞羽收紧了自己的手指，刻骨的恨意让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让他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