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一通，沈老爷只觉得心烦意乱，很快遣散众人：“夜已经深了，都先回去休息，明日管家再安排人来修缮梧桐苑。”
管家自然连忙应下，同时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苏幼月。
人人都说这位新来的大小姐就是个乡下村姑，没想到，连往日最善于解决是非稳拿大局的珠玉小姐到了她面前也不够看的，只有被动听着的份。
众人散去，心思各异，方氏虽然暗恨不已，可顾忌着沈元桢的伤口，赶紧回去给他上药了。
沈珠玉上前，替沈元杨又道歉：“大姐，今日都是元杨的不是，他被家里惯坏了……”
沈珠玉还未说完，沈元枫上了前拦住她，看着苏幼月的笑容泛冷：“姐，你跟她道歉做什么，我看今夜的事，到底是元杨一时冲动，还是有人将计就计设计他这个没心眼的还说不定呢。也就是今夜元松不在，不然，怎么会让元杨吃这个哑巴亏。”
“不过，谁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有些人，莫要耍些小聪明，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罢，不等苏幼月说什么，他拉着沈珠玉就走。
沈珠玉无奈，只得回头用歉意的眼神看着苏幼月。
见人都走了，苏幼月才回到院内。
折影和锦儿也早已候着了。
青萝忍不住先开口：“小姐，方才您可真镇定，我刚才听到他们要动对您动家法，都忍不住想提前出来了，还好锦儿拦了我，还有阿影的那一手好厉害啊，要不是他扔了飞石让沈四少摔倒，他那一脚就要踹到小姐肚子上了！”
想起方才的场面，青萝还是胆战心惊。
倘若代替小姐过来的是别的姑娘，恐怕今夜就要被这恶劣的沈家四少五少给捉弄了！
若是自家小姐，肯定也是想象不出来，他们会对自家人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的。
“小姐，要不然我们轮流守夜吧，万一再来一个少爷，咱们说不定就又要被诬陷受罚了。”青萝谨慎道。
苏幼月却摇摇头：“不用，回去休息吧，阿影会值夜的。”
现在这院落四周守了将近四十个顶尖高手，更莫说沈家附近还有六十人，等在圣都客栈里待命的也还有近百人……
怎么可能需要他们轮流值夜。
青萝心里纠结了下，阿影一个人怎么能一天一夜不睡觉，可见苏幼月坚持，也不好再说，只得先点点头。
见青萝先走了，锦儿才问道：“小姐，那个沈家二小姐性子好像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当初的二小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锦儿想起曾经的苏芊就觉得可怕。
不怕人表面坏，就怕背地里阴着坏。
苏幼月脑海中闪过沈珠玉，垂眸：“若真是纯善的性子，也断做不出叫姐妹来替嫁的事。”
锦儿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还真是如此，若是心善之人，怎会好意思叫别人来替自己嫁。
锦儿还想说什么，苏幼月就催着她去休息了。
沈珠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并不在意。
只目前来看，对方不太可能是沈姑娘的仇人，也暂时不会影响自己，如此足矣。
她现在除了给沈姑娘报仇，就是想亲手揭开赫连凛的面具。
翌日一早，沈府灶房里就早早送来了早膳，五菜一汤，十分丰盛，肉眼瞧得出来那些人不敢再怠慢。
折影先用银针试毒，才敢让苏幼月入口。
如今夫人肚子里还有小主子，他自然要慎之又慎。
等苏幼月用完膳，他才开始说正事：“夫人，折镜传消息来，平阳公主和其膝下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样貌也和当年的夫人、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同。”
见苏幼月垂眸细思，他继续道：“昨天平阳公主听说了赫连凛当街接到夫人帕子的事，已经派人调查夫人身份，圣都里也不止一家在查夫人身份，不过暂时还未查到沈府。”
“查我做什么？”苏幼月正思忖着平阳公主几人与当年的谢夫人也容貌不同，是否真是自己认错了时，听到后面，不由困惑。
一块帕子飞赫连凛手里了而已，值得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么。
折影便将先前赫连凛当众踩了另一个姑娘的帕子的事说了：“但昨天，赫连凛当众将夫人的帕子放入了怀中，此事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苏幼月沉默了下，问道，“折影，我们就不能今夜直接去公主府扒了赫连凛的面具么？”
折影也沉默了会儿，迟疑地摇了下头：“根据折镜传来的消息，平阳公主府守卫严密，尤其是赫连凛这位刚回来的三公子的院子，高手云集，如若我们强行闯进去，倒是有把握摘面具，但他们也有可能会追踪到我们，再追查到夫人身份。”
“好吧。”苏幼月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些，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倒是麻烦折影这么认真地分析一通了。
但这个赫连凛……她是越来越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谢渊了。
苏幼月攥紧香拳。
倘若最后他是，她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哪有人这么忽悠调戏媳妇的！
第483章 九原江畔
天渐寒。
九原江上冷冷的波光像是浮着一层碎冰。
“将军，已经确定，周边的所有城镇和村落都没有发现谢将军和谢夫人的踪迹。”小将面色沉重，前来汇报，“江水里也已经全部打捞，就连东荣和南林境内，咱们的人也已经搜寻过了。”
萧三郎和萧四郎面色肃穆应下。
“三哥，你说谢将军和谢夫人会不会已经……”萧四郎没说下去，他也没想明白，好端端的两个人，只是落江，就再也下落不明了……
他前天还收到蓉儿的信，字里行间，都能看见她有多焦急，可自己却也只能和她一样，一日一日，漫无天日地等待消息，无能为力……
“不可能！”萧飞雁忽然闯了进来，情绪失控，愤怒又不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泪水，“谢渊和月儿绝不可能死，他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好好的！你们不去找，我就自己去找他们！”
“飞雁。”看到冲动的妹妹，萧三郎更加头疼，“寒冬将至，江面上很快就会结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怕二人是凶多吉少…有可能，早已被地下暗流冲走了，所以才会找不到……”
“不可能！”萧飞雁死死地咬住唇，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
“飞雁，寻找谢将军和谢夫人的人手不会停。但我们在这儿干等着亦不是办法。”萧三郎沉重叹了口气，而后眼神渐渐坚定，“我们必须回京向皇上复命了。”
说罢，他扭头不再看妹妹，对萧四郎艰难道：“明日回京复命。”
豆大的泪水支撑不住，终于夺眶而出，萧飞雁红着眼，声音像是在泣血：“你们不找，我找！”
语毕，她再不顾两位哥哥的厉声劝阻，推开二人便往外跑。
像谢渊和月儿如此厉害的人，怎可能会就这么没了……她的梦里，哪怕是自己没什么好下场，月儿也是好好的……
她不信！
泪眼模糊了视线，萧飞雁猛地出了营帐，就要往江边跑去，但却没发现营帐外也有一人正迎面进来，等她注意到想要刹住脚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狠狠撞了上去。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扶住了她的胳膊，沉稳而有力地接住了她。
萧飞雁恍惚间闻到一股龙涎香的气息。
“萧小姐怎如此慌张？”
温润的声音响起，十分柔和，听得泪眼模糊的萧飞雁心里莫名一阵委屈，还没看清来人，就道：“我不要离开，我要去找月儿和谢渊！”
不等她回过神来，身后赶来的两个哥哥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从那人手里拉了出来。
追着萧飞雁而来的萧三郎稳住妹妹身形，而后毫不犹豫地半跪下，作礼。
“参见皇上！”
萧飞雁眸中的泪早瞬间被吓退，终于看清方才扶着自己的青年面容，正是当今天子百里鸿玄，他穿着一身绣龙纹的黑袍，以至于她方才泪眼模糊间并未立刻辨认出对方身份。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帝王，都忘了行礼，被萧四郎拽了一把，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急忙跪下。
她方才居然撞到了皇上！
她可以仗着妹妹的身份对两个哥哥任性，却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了家人，要是皇上追究，可判她个莽撞的罪名就完了。
萧飞雁手指攥得紧紧的：“臣女有罪，请皇上恕罪！”
百里鸿玄却没再看她，仿佛方才仅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抬手：“无妨，起来吧。”
萧飞雁不敢相信，皇上就这么轻飘飘绕过了自己，毕竟爹爹不止一次在府中说过，当今天子喜怒难猜，时常发火，朝堂上那些大臣都怕他。
百里鸿玄看向萧三郎，神色凝重：“人还未找到？”
“回皇上，连东荣和南林边境都已经搜过了，并未发现谢将军与谢夫人的踪影。”萧三郎沉声道，“如今马上冬至，微臣本打算留一部分人手继续搜寻，剩下的先回京城向皇上复命。”
萧三郎虽这么说，心底却也在暗暗惊异，没想到，皇上听说谢渊失踪的消息，居然会亲自来辽东。
“继续找，将范围扩大到东荣与南林整个国家。”百里鸿玄眸色幽深，语气缓缓，却透着坚决的意味，“谢将军夫妇乃大盛功臣，若找不到他们，朕如何给整个大盛交代，从今日起，朕将亲自坐镇辽东，搜寻谢将军夫妇下落。”
“谢皇上！”
还未等萧家两个郎君发话，萧飞雁激动的声音便先响起。
她直接跪在地上，朝百里鸿玄俯首，行了个大礼，丝毫不在意地上磨额头的沙砾。
没想到，皇上对谢渊和月儿如此看重，不枉他们为国为君出生入死！
她就知道，事情一定还会有转机的。
月儿和谢渊也一定是！
百里鸿玄侧目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姑娘，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但眼中的喜悦却冲破天际。
喜怒哀乐，在她脸上如此不加修饰和隐藏，如此纯粹鲜活的情绪，让百里鸿玄多看了一眼。
但很快他便敛去神色。
同是九原江畔。
楚小紫听到还未找到苏幼月，也是骤然间泪两行。
她不信！
那么好的先生，就会这样莫名其妙在这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她心里，先生就算是死，也该是一世无灾无难、无病无痛，寿终正寝，哪怕是死得轰轰烈烈，也是死在为国赴死的战场上，为万人所敬仰。
绝不是现在这种，死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刺杀里，连尸骨都找不到！
谢渊也是，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能敌得过千军万马，怎么会死在水里！
如今还没找着，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拖了步伐，绝不可能是死了。
楚小紫死死咬着牙，直到口中都出现了血腥味，才猛然回神，脑海中浮现前几日华清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