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他度过命中劫数, 师尊会将他引荐给出身灵植峰的化神仙尊。
“不过有一事与你说, 他在峰内并无住所, 你不在时, 他修行之余都只化作原形,待在你洞府后。”
“在我屋后?”
秋谷本身是一株虫心琉璃草, 即便化形, 在她看来也还是个小孩子,何况屋后原本就是他生长的地方。
虽然与她的房间很近, 但路归月并不觉得冒犯, 只觉得有些意想不到。
去长生界之前, 她在照月城外冷硬地赶走了秋谷, 原以为他会疏远她, 可今日却听说他一直留在她屋后。
他这是不介怀了吗?
“师姐有所不知, 他原本就是我从灵植峰挖回来种在屋后的,想必那里对他的修行有帮助。”
“嗯。”玉青琅似是想到什么:“说到灵植峰,还有一事或许你该知道。”
“东千风离宗已有十年,五年前,瑶佩也下了山,据说是要去找他。”
玉青琅当时离开的早,未经历照月城的雪,所以也不知道路归月与东千风已经形同陌路。
在她看来,两个人也算相互扶持着长大,即便情分淡了,这等事还是该让她知道,至于怎么看待,那就是她的选择了。
东千风实力强大且长相俊美,气运也绝佳,有爱慕之人不奇怪。
奇怪的是师姐说他们可能去了凡间。
师姐在事务堂经营多年,她所谓的可能应该就是实情。
他去凡间做什么?
路归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刘爷爷,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与刘爷爷本身没多大牵扯,与她断了关系后就更不会去找爷爷了。
东千风可是为苍生而入无情道的人,更不可能去加害一个小小的凡人。
“端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吧。”确定刘爷爷不会有事,路归月以局外人的语气回道。
其实玉青琅曾经还想过,她或许会与东千风成为道侣。
只可惜水火不容,纵使幼时感情再深,他们还是走到了陌路。
路归月回答时心境毫无波动,可见东千风并未影响到她,既如此,关于东千风的消息,玉青琅便没再细说。
路归月猜得没有错,东千风虽在凡间,却不在刘家村。
他这十年一直在人间游走,封印了修为和记忆,体验人情百态。
因为他已经修到无情道第二层——识情。
无极宗内的修士多数都醉心修炼,他是其中翘楚,也就少了许多人情往来。
若叫他在修仙界内去认识人的百千情感,或许一万年都不够。
所以早在十年前,他发现路归月的气息已经不在这个时空的时候,就背着宗主偷偷去了凡间。
封印修为与记忆,他便与凡人无异,一旦将来回来,或许会带来复杂的因果不说,还有可能因为心境不稳走火入魔。
可掌门知道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他虽然气愤,还是出手遮掩了东千风的去向。
正是因为如此,瑶佩才足足用了五年来找蛛丝马迹。
凡间,皇城北郊。
“咳,咳。”
离城门最近的地方有一座茅草搭建的小院,最破旧的房间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房内到也算干净整洁,老旧的桃木床上倚着一位病弱男子,看着大约二十出头,眉眼深邃,轮廓分明,因为常年生病脸色浮白,更添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连声咳嗽之下,他脸上又添一缕不正常的红,格外叫人惋惜。
“哎哟,陆先生快把药喝了。”从屋外进来的人连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这陆先生也是可怜,原本有一身学识,长得好看,还文武双全。可惜屡次遭人暗害,最终落得穷困潦倒不说,还留下了病根。
还好他命不该绝,又遇到了贵人。
化名陆风的东千风忍着胸口的窒息感,推开了药:“多了一味老参,是她熬的吧?”
陆风虽然是个凡人无法内视,但也知道自己如今五脏六腑皆已气竭,命不久矣。
“我……咳咳……”他用力咳嗽两声,之后才有了些力气接着说:“早先便说过,我对她无意,不会受她半分好处。”
“咳咳咳咳,你……你还回去。”
才多说了两句,他的嘴唇和指尖已经紫绀,浑身还出了一层薄汗,看着随时一口气过不来就要去的样子。
陆加每次都提心吊胆,而先生每次都能挺过来。
陆先生哪儿都好,就是命不好,十年孤苦,好不容易碰上个痴心人,他偏还这样犟。
“陆先生,人家瑶姑娘哪里不好?”看着陆风神色平稳许多,还是不肯喝药,陆加都忍不住替瑶佩叫屈。
“她温柔貌美,知医识药,还对你痴心一片。这样的女子举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先生何苦辜负她?”
“这两年她对您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怎么就不领情呢?就算不为她,您也该为自己想想啊,她那一手医术您是见过的,这药定然能让您痊愈。”
“夫子就当自己是个普通病患,哪怕喝下这一碗药,剩下的我再还回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学生只想先生能好过一点,您曾经救过学生,如今学生无能只能仰仗瑶姑娘的本事了。”
纵使陆加于情于理都说透了,先生依然紧闭着嘴。
“先生,就这一次,就一口,您就把这药喝了吧!”
陆加再三喂药,陆风见他确实一片真心,才强撑着开口解释:“并非是我心狠,便是为了瑶姑娘,你更不该叫我喝。”
“学生知道,先生又要说什么:喝了这一口,便是受了她的恩,于她无意还给她希望,这就是以怨报德。”
他类似的话说过很多遍,陆加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夫子,学生不想让您就这样死。”
今日陆加之所以违背先生,瞒着先生送来这碗药,就是因为瑶姑娘来找他,还说……
“瑶佩是不是说,我活不过今日了?”陆风突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十年以来一直压在胸口的重石好像也被搬开了。
他的眼里莫名又有了神采,他觉得自己好像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比清晰地见证着自己的死亡。
“你可知我为何能活到今日?”
“因为陆先生十年来教人无数,有无数人回以真心,愿意为您去死。”陆加是这两年才跟着先生的,先生病重,只勉强口授了些学识。
也是因此,他成了先生唯一活着的学生。
其余学生都在先生被诬陷谋反入狱时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责任。
他们这一国不比邻国海晏河清,昏君佞臣比比皆是。
一群学生为救民于水火,暗地里谋划了大事。
先生赶在事情败露前,偷偷将罪责都揽在身上,若不是瑶姑娘及时发现,他早就死在狱中了。
只是侧面说一下当年的情况,屋内就陷入了死寂。
往事太过沉重,两人在这腐朽的皇城外活着,从来都不愿开口提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陆加的眼泪已经扑漱漱地往下掉。
有些话今日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陆先生看着坐在床边掉眼泪的学生,脸上浮起笑容,细声说道:“因为我答应过他们,要为自己而活。”
他费力地抬起手搭在陆加肩膀上,仿佛是在为自己,也是在为死去的那群学生辩解:
“性命重逾千金,而吾辈坚守的自己,重逾性命。”
那个昏君何德何能?那群佞臣有什么资格?为什么要先生这样的人死在黑暗里?
“呜呜——夫子。”陆加宁愿自己从来没学过这些大道理,还是那个愚昧无知,只为粮食发愁的乞丐。
这样他就永远不必懂先生的坚持。
“值得吗?”
枯瘦而宽大的手从他肩膀滑落,他的夫子用生命告诉他,这十年坚持,无论大小事,都是有意义的。
“东……”瑶佩看着时辰将至,急着推门而入。
前一刻她还幻想着东千风解开封印,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而下一刻,她只看到原本风骨卓然的人渐渐冰冷,而床边还有一碗灵药,冒着热气。
他到死都没有接受她。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过去。
陆加默默地替夫子整理好仪容,拉着瑶佩出了门就点燃了茅草屋。
“陆先生想要无牵无挂,清清白白的走。”
陆风死前的坚持,还有他选择的这种死法在陆加看来,便是夫子不再留恋这污浊的地方。
烈火烧尽屋舍与里面的人,也烧尽了愚昧无知的陆加。
现在的他便背着陆风与那群学生的遗愿,踏入茫茫天地,开始了一场苦修。
一片飞屑擦过他的胸口飘进皇城,似乎是要将他的志向昭告天下。
终有一日要还这山河以清白,叫先生在天之灵得以安稳。
陆加踏上了成为千古名将的路,而瑶佩却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无极宗。
她不关心东千风作为凡人的信念,只在乎那碗药。
东千风便是借着那碗药告诉她,就算死,他的眼里也不会有她。
不爱我瑶佩,你东千风又想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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