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穿街过巷,尽挑避人小路而行,几次与燕兵错身而过,最终是有惊无险。
再过一条街巷,便是南城门了,街角一转,忽见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
车下立了个撑伞提灯的婢女,正在焦急的向这方张望,见几人现身,欣喜的招手,压低声音道:
“谢大人,这里!”
谢岑立即带几人迎了上去,柔声道:
“有劳锦书姑娘了。”
锦书伞上积了厚雪,双颊冻得通红,闻言赧然,细声回道:
“谢大人言重了,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说罢她打开了马车一处隐藏机扩,翻开了后车板,内里竟是别有洞天,那是一片可容两三人之大的宽敞之处,从外面丝毫看不出破绽。
救必应正在那暗格之中等待,上官尧将赵韧放了下来,救必应急忙为他切脉,又查看了几处伤势。
“未伤及心脉。”
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护心甘露丸喂赵韧服下三粒,又取伤药为他手脚腕处重新包扎:“但他身子大损,究竟有什么伤病,我还需稍后详加诊断才行。”
阿英回想方才赵韧如痴如魔低头写字,对周遭不闻不问之态,心中不禁提了提。
可此时不是深究之时,她依锦书安排与赵韧救必应一同藏进了马车暗格,而谢岑与上官尧则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侍卫服饰,众人跨马上车,马夫挥起马鞭,一行人向南城门驶去。
车板重新翻起后,暗格中一片漆黑,目不可视。阿英一手护着昏迷不醒的赵韧,一手紧握斩鲲,时刻保持警惕。
虽然她已隐约猜到了这车厢里所坐是何人,但在出城被城门卫兵所拦,锦书亮明身份之时,她还是心中一颤。
“大胆!车上坐的可是大宋福仪公主,未来的辽阳郡王妃,瞎了你们的狗眼也敢拦人!”
车上之人果然是那位北上和亲公主,而辽阳郡王正是她所被赐婚的定南王颜泰康之孙颜寿。
可守城门那将领却并不买账,甚至不怀好意的调笑道:“大宋公主有何稀罕,早些年洗衣院军妓营中连皇后妃子也有大把!定南王有令,今夜就算一只老鸹也不能飞出燕京!”
“你放肆——”
“锦书不得无礼。”
一道柔柔的声音打断了锦书的娇叱,只听门板被打开,那道声音慢条斯理继续道:
“吾乃是得定南王世子爷亲口允许,去城外白云庵吃斋礼佛,以待一月后大婚之期,此乃小王爷贴身令牌,将军如若不信,可立即派人前去询问,吾便在此等候。只是想必将军知晓,此时小王爷正公务繁忙,若是坏了大事,惹得小王爷不快,将军便自行承担后果罢。”
那将领闻言犹豫,他乃是定南王亲信,自然知晓近日里国宾馆被暴雪压塌,这南朝公主终是入住了定南王府,名为辽阳郡王未婚妻,实则已被小王爷颜珲所占,甚得宠幸。在这风口浪头,兵荒马乱,难保颜珲不会怜香惜玉,特地放这公主出城避险。
眼见那令牌确实为真,将领斟酌片刻,为稳妥起见,还是叫手下将马车内检点一遍。
锦书在旁佯做娇嗔抱怨,福仪坦然以待宠辱不惊,阿英在暗格内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暗格设计的巧妙隐蔽,士兵并未发现,那将领见车上确实只有福仪主仆之人,无甚可疑之处后,下令放行。
随着厚重城门开启的刺耳声响,车轮滚动,马蹄踢踏,阿英等人终是成功逃离了这座被漫长严冬笼罩着的巍峨城池。
出了燕京,马车一路向南疾驰而去,两柱香后已至城外十里亭,那里有一队人马已等候多时了。
车板翻开,阿英重见天日,第一个映入眼帘之人便是许久未见的卓航。
“姑娘,你受苦了......”
卓航神情激动,似悲似喜。
而阿英亦是颇为动容,苦笑了一下:“航二哥言而有信,果然带人前来接应于我。”
只不过造化弄人,从中秋到上元,整整迟了五个月。
随卓航前来的还有十八人,个个都是碧波寨好手。赵韧被抬上准备好的马车,救必应也坐了上去,众人跨上骏马,便要连夜赶路,忽有一道声音自身后匆匆唤道:
“谢大人请留步。”
阿英闻言回首,只见那福仪公主掀起马车的厚重毡帘,向这厢望来。
福仪公主赵玲玲,乃是大宋官家赵淮嫡女,才貌双全,名动临安,她游园随口做的诗词,转眼就在王孙贵胄间传颂,她新梳的发髻、饰头的珠冠,一夜之间世家贵女纷纷效仿,坊间一直都津津乐道,究竟谁家的儿郎有幸娶得这位公主。
曾有传闻官家属意武威候府裴家四郎,可随着裴昀定亲卓将军之女,而后北伐开战,此事便不了了之。事过境迁,时隔多年,阿英终于得见了这位昔年宋室皇家最尊贵美丽的公主,却未曾料到是此地此时,此情此景。
周遭新雪映月,亮如白昼,赵玲玲一身雀金裘披,珠翠头面,花容月貌犹在,可纵使浓妆艳抹,仍掩盖不了脂粉下的苍白憔悴。她眉宇之间隐忍着凄楚之色,不顾礼数的探出大半个身子,切切望向谢岑。
谢岑打马上前,倾身开口,语气温柔而平淡:
“公主有何吩咐?”
赵玲玲痴痴凝视了他许久,仿佛要将这张脸深切刻进脑海中,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