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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其他 > 暴雨凶猛 > 第25节
  弋戈扯嘴角笑笑,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教室的路上,弋戈仔细回想了下刘国庆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猜测,小黑屋,估计真的要被取缔了。
  她对那座小破房子没有任何滤镜,说句公道话,她也觉得校园里光秃秃竖着一间破落平房奇丑无比;对房子里的爷爷奶奶,她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但不知怎的,一想到刚才食堂里大家义愤填膺的样子,还有范阳曾经塞给她用的两捆笔芯,以及某一次上学路上看见的蒋寒衣推着小推车狂奔的模样,她心里竟也有点忿忿不平起来。
  第22章 .“罢课!砸食堂!”
  学校取缔小黑屋的行动在十一月终于露出端倪。
  就在大家都以为徐嘉树谎报军情、小黑屋安然无恙的时候,期中考试后的某一天,陆续裹上羽绒服的学生们早上来上学时发现,小黑屋没开门。
  大家心中一边纳闷,一边安慰自己,可能是天气冷了,爷爷奶奶起床晚了。
  只有范阳,整个早读都在焦躁地抖腿,屁股上长了针眼似的不停地变换坐姿,嘴里不断咕哝着什么,整个人就是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动静有点大,夏梨往后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出声履行班长的职责;“范阳,你安静点。”
  范阳尿急似的扭了扭,苦着脸道:“我担心啊,他们从来没关过门的!”
  夏梨欲言又止,还是没忍心苛责。
  范阳一只脚搁在桌子横杠上,继续抖。
  弋戈就坐在他前面,冬天大家穿得厚,桌子之间的距离好像也缩短了似的,范阳抖脚的动作传递到她位子上,一阵一阵的。还有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
  弋戈不堪其扰,不悦地回头道:“别抖脚。”
  范阳不耐烦地冲她翻了个白眼,把脚从横杠上放下来。
  弋戈没说什么,转回去继续早读。
  可半分钟后,后座那只脚又开始抖起来。虽然不在横杠上了,但弋戈还是能明显感觉到。
  她忍无可忍,回头怒道:“ 别抖脚!听不懂人话?”
  范阳心情本就不好,被她连着甩了两回黑脸,也爆发了,骂道:“你他妈事儿逼啊?!我在我自己位子上抖脚关你屁事!真拿自己当根葱啊?!”
  蒋寒衣抓住他胳膊,冷声警告:“范阳。”
  “你也有病?!”范阳把胳膊一甩,怒气冲冲地道,“这他妈是我惹的事吗?艹,大家都在担心爷爷奶奶,就她一个人还有心思早读,是吧,年级第一?!”
  他阴阳怪气地往弋戈脸上砸了四个大字,又不屑地冷笑道:“哦,差点忘了,您也就第一天来拿了个第一,还是我们梨儿让给你的,牛逼什么啊你牛逼?!”
  弋戈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你隔着一百多个名次对年级前三了如指掌,还真是辛苦了。”
  范阳脸色一变,当即就要摔桌子,被蒋寒衣有力地往下一拽,死死地扣住了,“你他妈别犯浑!”
  范阳被摁在桌上,“蒋寒衣你有种!”
  夏梨被这场面吓坏了,急着分开两人,“赶紧松开呀!”
  “你冷静点!”蒋寒衣掐了范阳后脖子一把,松开了手。
  范阳红着脖子直起身来,狠狠盯着蒋寒衣和弋戈,又拿手往弋戈脸上一指,“死胖子,你以后最好别惹老子!”
  弋戈木着脸,仿佛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
  范阳暴怒地踢翻了自己的凳子,从后门直接跑下了楼。
  所有同学都停下早读往这边看,脸上既有兴奋的好奇感,又有担心事态严重的严峻。
  弋戈甚至在几个男生脸上看到了不屑与不满,她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这种不满的缘由,就像范阳说的——大家都担心小黑屋,就她一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并不在乎,拿起课本继续背诵《春江花月夜》。这两个月她已经充分感受到这个班级里强大的集体荣誉感,而她作为一个空降的转学生,性格并不友好,傲人的成绩只是免遭严重排挤的保护膜,并不能让她真正融入这个集体。
  她也不想融入,没必要。
  好不容易上完两节课,学生们终于等到一个大课间,一窝蜂地冲下楼往小黑屋跑。
  弋戈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这件事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离开座位的冲动。
  但她还是没克制得了瞥向窗外的眼神。
  所有人都往外跑,朱潇潇动作最慢。她费劲地把胳膊向后伸,穿进羽绒服袖子里,又往兜里揣了个暖宝宝,才笨重地起身。
  “朱潇潇!”忽然有人叫住她。
  居然是蒋寒衣。他坐在最后一排,朱潇潇没看见,她还以为班上所有人都走了。
  朱潇潇条件反射地红了脸,说不清是出于被帅哥叫住的害羞与期待,还是被看见穿衣服时的笨重模样的羞耻,“怎…怎么了?”
  “等等我们。”蒋寒衣笑着起身,动作随意地拍了拍弋戈的肩。
  弋戈抬头,目光里满是疑惑。
  朱潇潇见状,顺理成章地以为他们是早就说好要一起下楼,啧了声上前拉起弋戈的胳膊,“哎哟快点吧!你俩怎么比我还慢!”
  弋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着走出了教室。
  这个过程自然而流畅,好像本该如此。没有人挖苦她“学霸,你还关心这种事啊”,也没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我们班去讨公道,你来干嘛?”
  只有一个男生轻松地笑着说:“等等我们。”
  “我们”。
  弋戈被朱潇潇挽着手,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蒋寒衣。
  蒋寒衣走在她们身后一步,插着裤兜,得意地扬了扬眉,笑得随和而神采飞扬,骨清神秀。
  到小黑屋,她们被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爷爷奶奶搬着两张凳子,坐在门口,低眉敛目,紧抿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没开店里的灯,身后一片黑黢黢的,看着有点瘆人。
  而站在他们面面前的,是几个男老师,其中就有一班的物理老师邹胜。他们全都拎着公文包、穿着条纹 polo 衫、把衣摆塞进裤子里、皮带卡住圆鼓鼓的肚子。他们也一脸疲倦,也不说话,也那么静静地站着。
  在这诡异的对峙圈外围,又挤了一群学生,大部分是一班的人,其他班的零星也来了几个。他们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不敢贸然在老师面前胡闹,只好杵在外围静观其变。
  “哼,还真是来做‘思想工作’的,脸都不要了。”蒋寒衣冷笑了声。
  弋戈听见他这句嘲讽,没说话,心里却暗暗同意。且不论小黑屋到底是不是违章建筑、该不该拆,就这一群老师和一对老人家“静坐对峙”的画面,实在称不上体面。
  有个胖胖的老师似乎是不耐烦了,却也还是不对老人家说什么,转身皱着眉教训学生,“凑什么热闹?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他不是一班的老师,一班学生也不怕,没一个动步子的。
  那老师不满地啧了声,瞪了夏梨一眼——这群学生里,他唯一认识的就是一班的班长夏梨,因为她在各类艺术节、运动会、国旗下的讲话上亮相过很多次。
  夏梨羞怯地低头,却也不动脚步。
  弋戈心想,难道这群老师就打算这么一直耗着?这一批耗完了,换下一批继续来耗,耗到老头老太太做不了生意,总有一天要服软?这方法,可真是既不文明又不体面。
  学生们看了半天,也看出这些老师背后的意图来,渐渐有些躁动,看不下去了。
  忽然,大家听见窸窣的声音,小黑屋的砖瓦屋顶上、层层藤蔓和枯叶之间,居然露出四只猫头来。
  除了大家都认识的那只大胖橘,还有一只体型更大、通体灰黑的独眼猫,另外两只都是花色小猫。四只猫咪看起来都脏兮兮的,眼神警惕,似乎不太亲人。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只猫?是大胖橘和其他野猫生的?大伙都有点吃惊。
  邹胜终于等不下去,看了眼房梁上脏兮兮的四只野猫,上前一步严肃道:“大爷大妈,咱们不能不讲理是不是?你们既拿不出当年的承包手续,现在店里的卫生情况又这么差,你看看,这么多野猫,万一抓伤了学生,或者有什么传染病怎么办?”
  原本三缄其口的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就红了,梗着脖子道:“我们进的都是干净货!”
  范阳扯着嗓子声援道:“就是!我们都吃了这么久了,什么事都没有!”
  那个胖老师回头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赶紧给我回教室去!”
  说完,他又一抹脸笑着对爷爷道:“大爷,我们不是说您进的货有问题,但您自己看看,这房子的条件,还有这些猫,咱们可是重点学校,每年都有教育局的领导和兄弟学校的人来参观的。这房子杵在这,像话么?”
  “那就让爷爷奶奶进食堂啊!那么多摊位!”范阳又叫嚷道。
  邹胜也被惹毛了,大声斥道:“你安静点!”
  他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找这个班上最受欢迎的班长开刀,对夏梨道:“夏梨,你组织一下纪律!马上上课了,赶紧叫你们班的人回教室去!”
  夏梨破天荒顶了一回嘴,但语气还是文文弱弱的,“老师……还有十分钟才上课。”
  邹胜气不打一出来,“行,行!你们爱站就站!明天就是你们刘老师来,我看你们还敢不敢站?!”
  一阵交涉过后,爷爷奶奶抹了把泪,冲学生们摆摆手,驼着背转身进屋了。那几只猫也像通人性似的,一转身从屋顶上消失了。
  木门不好关,卡了一下,爷爷从门里用力一拉,才将门关上。整个门框仿佛都抖了三抖,落下一块墙灰来。
  邹胜盯着那块发霉的墙皮无奈地摇头,回头怒道:“一帮小兔崽子,不懂事!你们今天物理卷子别想少!”
  大家少见地没唉声叹气,默默无语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教室后就是数学课,毫不意外地,所有人都被刘国庆骂了个狗血淋头,首当其冲的就是范阳和夏梨。一个惹事,一个失职,各领三千字检讨。
  范阳摇头晃脑,满不在乎,还小声对夏梨说了句:“梨儿,别怕,我帮你写!”他十分嚣张地嘟囔道:“老子写别的不行,写检讨还怕你啊?!”
  弋戈看了眼夏梨,班长大人怕是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低着头憋着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原以为这件事只能这样无疾而终,没想到,晚自习时弋戈忽然发现蒋寒衣和范阳不知又怎么和好了,连体婴似的凑一块不务正业。
  她正在心里感叹男的真是善变,又听见后座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却仍然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
  “罢课!砸食堂!”
  还没从“砸食堂”的莽夫之言中回过神来,她忽然感觉肩膀被谁轻轻拍了一下。
  一回头,蒋寒衣笑得特别灿烂。
  “喂,帮个忙呗?”
  第23章 .此刻,他们站在一起。
  走廊上冬风呼呼地灌,弋戈把手揣进兜里,看着蒋寒衣装模作样拿出来“打掩护”的物理试卷,心中不觉好笑。
  但她面上是不可能笑出来的,她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蒋寒衣开门见山:“你都听到了吧?”
  弋戈莫名有点心虚,脸色不变地否认:“听到什么。”
  蒋寒衣胸有成竹地笑道:“你肯定听到了,别骗我了。你每次听我们讲话的时候,笔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