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看着大街上莫名多出来的这些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往日里这个时候的京师街道上,一般除了上朝的官员以外,基本上看不见其他人。
今日的人多得有点不正常,还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其中不乏鲜衣怒马带着麾下打手招摇过市的公子哥儿。
张三顺着陈堪的视线看过去,应道:“回侯爷,今日确实是国子监休沐,不过这些人,应该都是去秦淮河参加花魁大会的。”
“花魁大会?”
花魁大会陈堪往年也参加过,但从来没见过这种盛况啊。
“不错,据说最近秦淮河上来了个九天仙女,多少权贵想见其一面都不得其名,这一届花魁大会就是她发起的。”
听完张三的解释,陈堪脑海之中不由得想起多日前在城外遇到的那个女子。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若真要以九天仙女称呼,陈堪觉得实至名归。
难道秦淮河新来的仙女就是她?
这些日子陈堪一直在忙宝钞司和新式火铳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待在家里当咸鱼摆烂。
京师最近的消息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过。
上朝的官员与赶去秦淮河的公子哥国子监生在京师之中形成了两股人流。
两股人流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互不侵犯泾渭分明。
陈堪本来不打算继续关注这件事情,却忽然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四目相对,那道人影也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陈堪。
“李兄!”
“陈兄。”
陈堪停马,那道人影也脱离了国子监的大部队,朝陈堪所在的方向挤了过来。
此人正是陈堪在国子监时唯一谈得上关系还不错的同窗,来自云南的秀才李彤。
“李兄,你们这是?”
“陈兄,哦不,现在应该叫侯爷了。”
李彤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遇见侯爷应该流露出来的拘谨之色。
反倒是有一种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好基友那种热络。
陈堪早就知道李彤的性子,当即问道:“李兄,你也去秦淮河参加花魁大会?”
“哪里,我这样的小人物就是去看看,过过眼瘾,真正参选花魁的是他们。”
李彤指了指招摇过市的公子哥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羡慕之色。
“陈兄这是要去上朝?”
“昨夜京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这不是去接受陛下的问责去。”
陈堪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李彤也不追问,朝陈堪拱拱手道:“既然陈兄是去上朝,那就赶紧去吧,小弟也要去看看,那位仙女究竟是不是像传言中的那样,当真是仙女下凡。”
“李兄自去便是。”
匆匆一面,两人拱手拜别。
目送李彤汇入花魁参选大军,陈堪忍不住长出出一口气。
很郁闷。
花魁大会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一个年少得志的少年侯爷却因为以要去见朱棣那个老男人而没办法参加。
太遗憾了。
人家在陈堪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常年流连与烟花柳巷之地?
偏偏就他是天生劳碌命。
找谁说理去?
此时——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一大早便开始布防皇宫的事宜。
当然,说是布防皇宫,其实只是站在洪武门大门口指挥着麾下小弟忙碌。
他身为朱棣最亲近的心腹之人,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去做这些繁琐的小事。
而他站在洪武门大门口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等人!
一顶轿子在宫门外落下,一双三角眼形若孤狼的陈瑛掀开厚重的帘子走下轿子。
他便是纪纲要等的人。
“纪大人。”
“陈大人。”
二人拱手见礼之后,便走到了角落等待着宫门大开。
这些日子,纪纲与陈瑛的关系用蜜里调油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两人一个做狈,专门出主意坑害人,一个做狼,专门负责将狈坑害的那些人敲骨吸髓。
堪称狼狈为奸的典范。
而其他大臣,一见陈瑛和纪纲凑到了一块儿,便下意识的远离他们。
在陈瑛和纪纲身旁形成了一块真空地带。
不过这正好方便了他们密谋。
“陈大人,昨夜里发生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纪大人是说南城火拼的事情?”
“不错,不过事情和陈大人您听见的有一些出入,据本官所知,那些人其实是冲着银行去的......”
“如此说来......”
两人密谋的样子,让许多大臣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位同僚要遭殃?
陈堪骑着马来到洪武门外时,陈瑛和纪纲很有默契的停止了交谈。
来上朝的官员太多了,陈堪倒也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纪纲和陈瑛。
“小混球。”
一听见这个称呼,陈堪便知道是他敬爱的老师方孝孺方大人到了。
他回头,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老师。”
果然,陈堪刚回头,就见方孝孺背负着双手,慢慢悠悠的朝着他走过来。
如今,满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方孝孺还在每日里步行上朝。
既不带随从,也不乘坐马车或是轿子。
方孝孺一出现,便成为了百官之中的焦点。
无他,在这个宰相不出的时代,方孝孺这个吏部天官权力最大。
方孝孺越过所有和他打招呼的官员,见大部分官员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这才清了清嗓子,看着陈堪大声问道:“老夫听说昨日里你领着五城兵马司在南城与一伙贼人火拼,成功在贼人的袭扰下护住了银行,让国家免受巨额损失?”
陈堪闻言一愣,随后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当真好家伙!”
他算是发现了,原来方孝孺才是满朝文武之中唯一一个真正的把官儿做明白的人。
什么叫做倒反天罡,这就是了。
一句话便将事情的性质变成了对陈堪大大有利的方向。
陈堪如何能不知道方孝孺这是在给他撑腰,赶紧拱手应道:“是,给老师丢脸了,学生麾下的五城兵马司足足付出了二十一条人命,这才将贼人打退,可惜的是只杀了一百多个贼人,没能全歼,学生惭愧。”
两人的声音响彻在洪武门前,来上朝的官员们全都一脸复杂的看着唱双簧的师徒二人,心里腻歪的得不行。
昨夜那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过这些耳目遍布京城的官油子。
事实的真相如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但...人家老师明目张胆的偏袒自家学生,他们也没有指责的资格。
更何况,这件事情要是真追究起来,陈堪受的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谁都知道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管理五城兵马司,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宝钞司。
唯有角落里的陈瑛和纪纲二人,神色莫名的看着被百官围起来的陈堪和方孝孺。
陈瑛摇摇头道:“有方孝孺力保,这一次想要参倒陈堪,只怕是天方夜谭,况且,陛下也定然会偏袒他...”
“无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积少成多,一旦某一天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小事情...”
两人都很清楚,陈堪身后站着朱棣和方孝孺。
一些小错小罪,根本不可能搬倒陈堪。
但正如纪纲所说,当所有的小错积累起来,就变成了大错。
他们都很有耐心。
陈堪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朝某个方向看去。
六目相对,陈堪的脸色很平静。
纪纲和陈瑛结束交谈,就这么静静的和陈堪对视。
半晌之后,陈堪咧嘴一笑,眼神之中露出一抹不屑。
纪纲收回视线,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来自陈堪的挑衅。
而陈瑛面色不变,只是看向陈堪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