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别哭,你为什么要哭啊,我哥呢,他在哪……”
“秦越在哪,我要见秦越,妈,我哥在哪儿……”
林珑抱住他,泣不成声:“小舟,你听妈妈说,你们出了车祸,那个司机喝了点酒,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小秦他……”
“他怎么了?”林钦舟紧攥着他妈妈胸口的那块布料,身体颤抖得看东西都有重影,语气却平静极了,“妈,他怎么了……”
林钦舟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大片的鲜血,那么多,那么红,仿佛他哥身上所有的血都流干了,淌进雪地里。
“妈,你告诉我,秦越他……怎么了,妈,你告诉我啊……”
“小舟你别这样……小秦他、他没能救过来……”
林钦舟怔在原地,他缓缓松开紧攥着的手,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妈。
什么叫没能救过来?
没能救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不信。一定是秦越和他妈联合起来在骗他。
一定是骗他的。
“我不信,妈,你是不是在骗我?”他胡乱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甚至挤出一点笑,“妈,我哥是不是躲起来了,我要去找他。对,我要去找他!”
他是很怕疼的一个人,这时候却眼也不眨地拔掉手上的输液针,连滚带爬地要往病房外冲。
“舟舟,你别这样,冷静点,你听妈妈说,别吓妈妈……”
“妈,您是在骗我,对不对?”林钦舟绷着身体,手背上青筋毕现,被扎过针的地方甚至渗出血珠子。“我不会信的,我要见我哥……妈,求您让我去见秦越,我要见他……”
“舟舟,小秦已经不在了,你见不到他了,你——”
“我不信!”林钦舟忍到极限的情绪彻底爆发,“如果见不到他我是不会信的!我一定要见到他,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是活着还是……还是……”最后两个字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几乎是带着乞求地看向他妈,“妈,我求您,让我见见他……”
林珑也一直在抹眼泪,然后从昂贵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林钦舟:“舟舟,妈妈不会骗你的,这种事,妈妈怎么会骗你,又为什么要骗你……”
林钦舟急切地将纸接过来,接到的却是秦越的死亡通知单。
白纸黑字,敲着医院的印章。
林钦舟看着这张纸,看了很久很久,把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甚至那个印章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烙印在脑子里一般。
他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来不及从床上下去,倒头就吐了出来。
“舟舟——”林珑过来抱他、给他擦脸、擦嘴,但这样的触碰让林钦舟的身体更难受,他推开他妈,赤着脚冲进卫生间。
下一秒,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他手掌抵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吐了又吐,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才脱力一般跌在地上,背靠着洗手池,颤抖着手,将那张通知单又看了一遍。
林珑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他:“小舟……”
背后的冷汗湿了干,干了湿,黏腻地贴在背上,林钦舟异常艰难地抬起头:“妈,让我见见秦越……我必须、必须见他……”
那之后的一切都是混乱而模糊的,林钦舟还是不太能记起所有,隐约只记得他站在冰冷的太平间门口,远远地看见工作人员拉开一个冰柜,他想走过去,双腿却不听使唤,像被什么用力钉在原地。
他根本不敢过去,仿佛只要他不去面对,秦越就还在,但只要他去看了、认了,秦越才是真的没了。
求林珑带他过来的是他自己,最后落荒而逃的还是他自己。林钦舟恨那样懦弱的自己,蹲在电梯边的垃圾桶前又吐了个天昏地暗。
没两天,姥姥也走了,林钦舟去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老太太握着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给他留了句遗言:“小舟,你和小秦,你们不能在一起……”
他当时太难过了,就好像秦越走了,连带着把他也一起带走了,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一具躯壳,所以他几乎是用平铺直叙的语气问姥姥:
“姥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是您放心吧,秦越死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但如果哪天我也死了,您能让我们在一起吗?”
姥姥最后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病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似乎都处于一种毫无意识的状态中,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看不见周围的人和物,也感觉不到冷暖饱饿和各种情绪,他把自己整个封闭了起来,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成了一个毫无生机的木头人。
等他终于开始对外界有所反应的时候,人已经在国外,清醒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心理医生。
他大脑完全空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还是本能地恐惧接触外界。
一直到经过一段很漫长又痛苦的治疗,他才慢慢变得像个正常人,但心理问题仍旧严重,每天都要靠吃药才能让自己不发病、不糊涂,正常的和老师同学交流。
他知道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刚开始当然是很难受的,谁都不喜欢这种糊里糊涂的感觉,不过后来就逐渐觉得无所谓了,那部分记忆毕竟已经久远,不会对他现在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