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云老师,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裴冽轻咳一声,“我只是,只是有点想起以前的时光了,对不起,等你吃完我就会离开的,我保证。”
面前的裴冽神色落寞又温柔,与从前在他面前的任何一天都不一样,云洲原本还想刺他两句的心思莫名偃旗息鼓,最终也只是轻叹口气,道:“你该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裴冽不答,只是沉默地一勺一勺给云洲喂着粥,他的确比起以前更会照顾人了,就连端起勺子的速度都掌握得恰到好处,能够给云洲留出充分的吞咽时间。
云洲昏昏沉沉地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从前该有多少,至少那样他也不会头也不回就抽身离开,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了,也就没必要想这么多。
哪怕裴冽再不舍,一碗粥也很快就见了底,将最后一勺送到云洲唇边的时候,裴冽忍不住轻声道:“真好,你现在胃口好多了,当时一碗粥还得连劝带哄才面前吃个半碗呢。既然现在胃口好了,就更好养身体了。”
云洲沉默片刻,道:“你不该来的,你应该知道,来与不来没什么两样,我都不会理会你。”
“我知道,我只是想确保你平安无事,”裴冽强压下内心酸涩,勉强保持了面上的平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淋那场雨的,我原本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赎罪,是我昏了头,该早点劝你进屋的。”
“这和你无关,”云洲漠然道,“你也别给自己加戏,你既然东西都送到了就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裴冽抿了抿唇,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毕竟,这是他难得的能和云洲近距离独处的机会了,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他已经和云洲承诺过,等云洲吃完就走的,他不该和从前一样言而无信。
“你好好休息,”裴冽最终艰难道,“我这就走。”
说完,裴冽就伸手轻轻扶住了云洲的腰,想要帮他躺下来。
云洲身体酸软得厉害,眼下虽然吃完了饭,腰上也依旧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几乎都靠裴冽的手支撑,这才缓缓躺平下来。
只是,云洲虽然很瘦,到底也是成年男人,不至于轻得和没有重量一样,靠在裴冽手臂上的时候,裴冽立刻就感觉到自己随时处于崩开边缘的手腕伤口好像彻底崩开了。
急诊科给他缝合的医生不是没交代过受伤的手不能用力,但他怎么可能顾得上那么多。
温热的血液很快浸湿了纱布,并向两侧的肌肤蔓延,很快就让裴冽感觉到了皮肤上略高的温度和水意。
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剧痛刺激着他的神志,裴冽的脸色不受控制地一白,冷汗也很快沾湿了后背,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在确保云洲躺好以后,甚至还想着不着痕迹地向上拉一拉袖口,将狰狞的伤处盖住。
只是云洲对这样的伤势很熟悉,对鲜红的血色更熟悉,因为在那段黑暗又痛苦的时光里,他不止一次地有意无意伤害了他自己。
哪怕黑色西装很难着色,云洲也一眼就看见了他腕口处衣服略微加深的颜色。
“……手怎么了?”云洲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裴冽没想到云洲眼神这样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没什么。”
云洲并不相信他的话,虽然身上疲惫得厉害,就连抬手都很困难,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向裴冽伸出了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腕子,向上拉开了一点。
就见在那里横陈着一道伤口,虽然被纱布覆盖,但此时纱布沁满了血,并且仍有鲜血汩汩流出。
云洲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多余的动作去查看裴冽的情况,明明他和裴冽已经是相安无事的路人了。
或许是身体本能替大脑做了决定,又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生性太善良,哪怕是一个路人在他面前受伤,他也做不到不管不顾。
在手腕上的伤势,能由谁、由什么造成无需多想,因为选项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他自己也曾经历过,虽然那时的伤在掌心。
云洲不知道裴冽这是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弄到了这个地步,甚至比当初的自己还要狼狈不堪。
看见所有自己承受过的苦难一一报应在裴冽身上,他本该感到快意,本该拍手叫好,但此刻他的嗓子却莫名干涩起来。
云洲平静地对裴冽说道:“再去缝两针,我累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大脑再次进入了那种朦朦胧胧的状态,让云洲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些什么。他其实并不困,已经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的他很难在这个时间点睡着,可是如果不睡觉,他好像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裴冽欲盖弥彰地将袖子向上又拉了拉,匆匆忙忙和云洲道了声别就冲出了房间。
与其他人走时的恋恋不舍相比,裴冽简直是最果断的那一个。
矛盾的两种声音在裴冽大脑里不断回响,名为失控的声音告诉他,洲洲在关心他的伤势,洲洲心里也不是一点都没有他;而名为理智的弦也同时绷到最紧,再三强调洲洲都已经和他说过,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手腕上的伤他原本不想管,虽然伤口崩开,但按照尝试来看一会儿只要结了痂就不会再流血了,但是既然洲洲让他去看看,他应该再去看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