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发现的?”
早上八点半,屠邵东撩开北阳市郊一栋废弃平房外的黄色警戒线,穿戴好手套鞋套往里走,隔着老远,他便看到了倒在角落里的那具男尸。
韩涛的脸色很不好看:“几个玩城市探险的驴友,本来想进来拍探险 vlog 的,没想到撞到了尸体。”
屠邵东走到近前,因为北阳冬季的低温,尸体的情况还不算太糟,基本能辨别出面貌。
法医罗晨刚刚验完尸表,起身说道:“这几天天冷,尸体保存情况良好,脸没怎么烂,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董浩了……具体死亡时间得拉回去验,但是至少已经有三四天了,体表没有太多外伤,现场还发现大量呕吐物,所以大概率是中毒死亡的。”
闻言,屠邵东的目光落在痕检放下的牌子上头,提示在董浩的手边曾找到滚落在地的农药瓶,而这是种再明显不过的征兆。
屠邵东咬了咬牙:“他是自杀的?”
“刚刚痕检的老黄也说十有八九。”
罗晨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找了快一星期的人最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种地方,而且,因为寒冬 ,尸体烂得很慢,也没什么味道,换言之,如果不是那几个驴友凑巧闯进来,董浩恐怕还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被人发现。
“真他妈是个孙子。”
屠邵东面色铁青,出门急躁地给烟上了火,他在寒风里狠狠吸了一口,只觉得心底才刚冒头的希望又叫人连根掐断。
如果董浩没死,他们至少还可以通过董浩的口供来判断左向梅是否说了实话,又或者,他们还可以以此为条件,尝试撬开左向梅的嘴,再问一问有关火化师的线索……
只是现在一切都迟了。
随着冷空气的到来,北阳的上空这几日都堆积着很厚的云层,似是快要下雪,而屠邵东吹了一会儿冷风,到底还是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
“老狐狸,你也跟老徐说一声,我们找到董浩了。”
五天后。
在第二次邀请韩涛吃烧烤被拒后,蒋耀意识到这几天心情不好的不仅仅是唐主任和徐主任。
晚上六点半,随着天色渐暗,北阳的气温也已经降到了零度,蒋耀远远看到唐锋和徐长青的办公室里都亮着灯,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似乎自从左向梅的案子过后,他周围的许多人就一下陷入了某种低气压里,韩涛忙得不见踪影,而唐锋的脸色一直很差,甚至连一贯让人如沐春风的徐长青前几天都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会是因为案子吗还是……
蒋耀趴在栏杆上沉思,忽然间,身后响起一个有些活泼的女声:“怎么了小蒋,在这儿发呆。”
蒋耀回头,李巧正端着茶杯站在他身后,这几天降温,李巧穿了一件厚实的崭新奶白色毛衣,加上大框眼镜,顿时衬得她年纪更小了。
“没事,就是老是闷在暖气房里,有些头痛。”蒋耀掩饰地笑了笑,笑道:“你今天是不是调班了,一会儿是要去约会吗?”
他本就随口一说,谁想李巧脸一红,上来推了他一把:“我是有正事,一会儿下班我要去见个患者。”
“患者?”
蒋耀一愣,好像自从上次自己去见了张莉之后,李巧也一直在私下联系患者进行当面开导。
李巧点点头,没急着回去,托着茶杯靠在他身旁小声道:“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我之前见过他两次了,本身就是双相的患者,好像是因为最近姐姐意外去世,状态很不好,我怕出问题,所以……”
“所以你心疼了?”蒋耀开玩笑。
“才不是。”
李巧正色,她抿紧嘴唇:“我只是……最近经常想起我之前挂掉电话的事,冬哥说的没错,我们都是有责任的,在任何一个节点,如果有人可以阻止秦夏,她都可以不用死……每次想起这个,我就觉得我不能再放任任何一个患者走上这条路了。”
渐沉的夜色里李巧面露苦涩,而蒋耀这才知道,原来秦冬说的,要他们一起赎罪是这个意思。
就像是秦冬一样,李巧恐怕未来也再也没办法放下秦夏的死了。
想到这儿蒋耀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件事冬哥也没有为难你不是吗,他只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但不意味着他真的在怪你。”
“但是,无论他怪不怪我,造成这种结果的人,也有我一个。”
李巧轻轻摇了摇头,她眺望着远处逐渐变得青黑的天色,握紧了手里发烫的茶杯:“一个人走上绝路,他的家人就会变得很痛苦……上一次,我看到冬哥喝成那样,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如果他的妹妹还在,或许冬哥也会和现在不一样,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对他说多少对不起都没有用了,所以,我只能尽量弥补别的患者,等到未来,我再好好给冬哥道一次歉。”
说完,李巧对他笑了一下,转身便回去了,而这时天色彻底黑下来,蒋耀正准备回去交班,忽然间,他鼻尖一凉,便见路灯下有些细碎的光点正洋洋洒洒地从天空中飘落。
下雪了。
北阳今年的初雪下了整整一晚,而一整个白天,蒋耀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下午四点,韩涛的电话终于把他吵醒。
“今天有空吃烧烤了。”韩涛笑了笑,“今天还是晚班吧,换班之前叫上秦冬,咱们老地方吃个烤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