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姨从她肩上探头,悄悄从门缝瞧出去,越瞧越有意思:“要没好消息,把我名字倒着写。”
章芩轻轻拉开唐姨,阖上门,笑道:“你说说,那么好的姑娘凭什么看上景元呀?”
“我们景元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唐姨在周家近十年,跟章芩差不多岁数,除了老大周景文,她也算看着周景星和周景元从懵懂学生到现在事业有成。虽说景元比起循规蹈矩的景文来说算得上顽劣,但要跟真正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比起来,不知优秀几百倍。况且,“景元心善、直率,为人仗义、耿直,多招姑娘喜欢啊。”
“你呀,老向 着他。”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孩子,章芩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高兴。
唐姨丝毫没有反省,反而盖棺定论:“我们景元就是最好的。”
周景元怕泥脏了梁昳的手,自己弯腰摘了葱和香菜,把剪刀给梁昳,让她剪了一把韭菜。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每个妈妈都有一个田园梦。”周景元左看看、右瞧瞧,笑着指给梁昳看,“这都是我妈的江山啊!”
梁昳笑:“此言不虚。”
周景元的视线扫过院子旮旯,指着尽头的那块菜地问梁昳:“那边有生菜,要吗?我们去摘点儿。”
梁昳把韭菜放进他端着的菜盆里,张望一下,问:“会不会摘太多菜浪费了?”
“不会,家里人多。” 周景元示意她往里走。
走过去,梁昳先犯了难:“生菜怎么摘?连根拔吗?”
“摘大叶子吃,小的留着还能再长。”周景元找到一株叶密的,徒手掰了一圈外围的叶子下来,“据说生菜叶子不能用刀,刀割下来的生菜会泛苦味。”
梁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满脸惊奇:“真的假的?”
周景元耸耸肩:“谁知道呢!老一辈都这么说。”
“所以没有人验证过吗?”
“我妈验证过,她说确实有苦味。”
梁昳瞬间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她说?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差。”周景元狡黠一笑。
梁昳跟着笑起来。
正笑着,周景元的手机响了。梁昳示意他把菜盆给自己,让他挪出手来接电话。周景元把菜盆递给她,拍了拍手上的泥,从兜里摸出手机来。
他接电话的功夫,梁昳摘了好多,堆在菜盆里,不用手护着就往外掉。她起身站起来,周景元转头看过来。
“够了。”梁昳朝他做口型。
周景元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他捂住手机通话口,小声对她说:“你先进去吧。”
梁昳点点头,端着菜盆往回走,走到周景元妈妈出来的地方,却发现门已经阖上了。她轻轻叩了叩门,没人应门。她只好沿小径往前院绕,准备从正门进去。
拐过厨房的后门,从菜园回前院的小道并不宽阔,勉强能供一人半并肩通行,左边是小楼的外立面,右边是院墙,再走过一个拐角才到前院。
梁昳一面盯着脚下的路,一面护着盆里的菜,不经意抬头,恰好看见余田和周景元的二姐面对面气鼓鼓的。
“明明是你要喝可乐的,我去买,你又说算了。为什么你说算了就算了?”
余田的声音传入耳朵,梁昳感到意外。在她与余田为数不多的照面里,对方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做的比说的多,有分寸且几乎恨不得隐形的一个人。可刚才那句话分明有些超出了某些界限,不是弟弟对姐姐的态度,更像是情侣间的争执。
“突然不想喝了。”周景星轻描淡写地说道。
余田叹了口气,问:“你还在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
“不然为什么我说去给你买可乐,你就不喝了。”
周景星无奈一笑:“我是跟我哥说想喝可乐的。”
“我买不一样吗?”
“不一样。”周景星问他,“你是我什么人呀?”
“我……”余田答不出来,对标“哥哥”的“弟弟”二字,如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抬眼看着周景星,“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
周景星哼笑一声:“我说过了,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犯贱了。”
周景星的话骇得梁昳瞪圆了眼,如此看来,那日在演出大厅外并非她的错觉。
“不要这样说自己。”余田不高兴她贬低自己,也不愿意自己的情意被误读,“我没有拿冷……屁股对你。”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不想算了。”
“余田你是不是有病?”原本还算心平气和的周景星听到这句不自觉提高声音。
“你就当我有病吧,总之我不想算了。”
“由不得你想不想,你要搞清楚,是我不干了。”周景星很坚决,根本不理他的诉求,“况且,这应该正合你意,不用害怕有人指指点点,也不用害怕有闲言碎语,所有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担心那些会伤害到你。”
“谁?谁会伤害我?现在是你在伤害我,我及时止损为什么不可以?”周景星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很享受‘我追你躲’的游戏?”
“我没有……”
“我管你有没有!我不想陪你玩了,明白吗?”
“你说因为奶奶生病住院,你想通了。可我觉得这跟奶奶没有关系。”余田真正想搞清楚周景星突然斩断关系的原因,他不懂,“奶奶生病、出院,为什么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说到底,周景星无非是看透了,她望着墙角的矮草,喃喃道:“人就这一辈子,有生之年,我想自己痛快些。”
“逻辑不对。”
周景星瞪他:“你今天是来找茬的吗?”
“不是,我只想跟你讲道理。”
“有个屁道理!你像躲瘟神一样躲我,还要我继续下去?余田,你很享受是不是?在我这儿寻价值找存在感来了?”周景星从来不惯人臭毛病,即便是她喜欢的人,也不会丢了尊严和脸面去迎合,“以前逗你是好玩,现在我觉得不好玩了,为什么不能算了?”
“我不想算了。”余田诚实以告。
又绕回开头,然而,周景星已经不想纠缠这个原本简单却被他绕得越来越复杂的问题了。
“不想算了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的。你一直犹豫不决不就是因为你承担不起那些所谓的‘后果’吗?”周景星看着余田,一字一句分析给他听,也提醒他,“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退路了。”
“你自己呢?”
“我要凭心去爱一个人,我不要退路。”周景星向来洒脱,不愿也不会被任何束缚,这是她的人生,她要完整的自主权。而余田显然不是,她叹口气。
“我也可以不要!”余田冲口而出。
他来之前想了很多,想知道“为什么算了”,想知道他和周景星有没有从头开始的可能,然而,他过往的表现实在差劲,他不敢保证周景星能信服。
果然,周景星不屑甚至轻蔑地笑了笑:“你做不到的事情就别轻易说出口。”
“你都可以不管不顾,为什么不信我能做到?”余田着急了。
周景星仍是带着笑意,回答他:“因为你姓余。”
“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不是你说的吗?”
“你是想向我证明你的叛逆期到了吗?我追着你跑的时候,你生怕和我扯上一点关系,我现在跟你撇清干系了,你又贴上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景星说着说着平添了几分不耐烦,“车轱辘的话翻来覆去没意思,你我各走各的,两清。”
“清不了。”余田几乎是在垂死挣扎,拿既定事实往谈判天平上加砝码,“睡过了,怎么两清?”
周景星不料他会胆子大到旧事重提,还是在她家,气笑了:“行,你开个价。”
两人吵得厉害,根本没有注意到隐在视线盲区、早已被对话惊得掩住口鼻的梁昳。
从对话推断,两人的事还没有被周家其他人知晓,梁昳料想周景元也还不知情。她一边推测,一边回头望,眼见着电话收了线的周景元往这边来,赶紧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第39章 落日第一百七十三秒
对话断了,周景星循声探头,看清是梁昳,她故作镇定:“梁老师?摘这么多菜呀?”
“嗯,地里的菜长得可真好。”梁昳说着,过去跟周景星肩并肩往外走,“生菜,你喜欢吃吗?”
“吃呀,我不挑。”周景星笑,“景元没跟你一起?”
“他在接电话。”梁昳说着,往后看了一眼,“哦,打完了。”
周景星明白了梁昳的用意,自然而然搭上她的肩膀,笑了笑。
余田跟在她俩身后,欲言又止。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周景元追了上来,他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
走到开阔的前院,周景元与梁昳并肩,将她手中的菜盆拿过来,从门厅穿过,端进了厨房。
周意乔手里拎着一大瓶可乐从院外走进来,周景星见了,眼睛亮起来。
“姑姑,这瓶够不够喝?”
周景星看着 2.5 升装的可乐,点了点头:“够喝了。你给我买的?”
“爸说你想喝可乐,我就去买了。”
周景星偏头瞟余田一眼,又收回视线落在周意乔的面上,欣慰道:“没白疼你。”
周意乔脸一红,抱着可乐进了门。
“嘿——”周景星笑着,快走两步追上他,打趣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梁昳也跟着进了门厅,突然听见余田在背后轻声叫她:“梁小姐……”
她停住脚步,退出门厅,对上余田忐忑的视线,问:“怎么了?”
“你刚才都 听到了吧?”
梁昳没什么好避讳的,“嗯”一声。
“能请你保守秘密,别告诉景哥吗?”
梁昳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自然不会多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可余田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想听她亲口答应,于是再度恳请她“保密”。
“我会守口如瓶。”梁昳给了他肯定答复,只是,“你们……”本想问他们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到底觉得与自己无关,且越了线,梁昳话到嘴边,作了罢。
“我们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告诉景哥。”
无意偷闻秘密已经让梁昳心悬到了嗓子眼,交浅言深更是大忌,她点点头,主动结束了与余田的交谈。
梁昳前脚跨过门厅,周景元后脚从厨房钻出来,正好领她去饭厅。拉开餐桌旁的椅子,等梁昳落了座,他挨在她的左手边坐下。周景星和周意乔说说笑笑走过来,直接在梁昳右边的座位依次坐下。
大部分菜已经上了桌,章芩和唐姨在厨房忙活最后两三道快手炒菜,大家一边聊天一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