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大步走向正门,正巧碰到赵尚书走进来,沈毅连忙迎了上去,拱手道:“未来得及拜访师伯,倒让师伯登门了,罪过罪过……”
赵昌平微笑摆手,开口道:“你刚回到家里,自然应该跟家里人聚一聚,不到老夫那里是正常的。”
沈毅惭愧道:“易安师兄让我给师伯带了些徐州特产回来,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师伯送去。”
赵昌平闻言,微微叹了口气:“那孩子有心了。”
“他今年还不准备回建康?”
沈毅摇头:“徐州的政事,比淮安更难处理,现在徐州几乎没有什么可用的官员,只有师兄这么一个光杆的知府,很多事情都是淮安军在帮忙做,但是淮安军又不能全做。”
“徐州附近的州县,正在准备明年春耕,事情很多,师兄无暇分身。”
说到这里,沈老爷笑着说道:“本来,二哥应该是跟我一起回来的,二哥也同意了,我动身的时候,易安师兄死活不肯,非要让二哥在徐州把活做完才能走。”
“估计要耽误几天时间。”
沈毅开口道:“差不多要腊月二十七八,才能赶回来了。”
听到甚至这句话,赵尚书猛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少。
很显然,他这一次明面上是来找沈毅的,实际上,也是想问自己那个小儿子情况如何了。
毕竟他对儿子管教的很严苛,但是终归还是个父亲。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被赵夫人逼着来的。
他愣神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在徐州能帮什么忙?不给易安惹麻烦,就是好的了。”
沈毅微微摇头。开口笑道:“师伯对二哥误会太重了,徐州城这小半年的时间,钱粮民生都是二哥在负责,处理的井井有条。”
“二哥他,认真做事的时候,跟师伯您很像。”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中庭,陆夫子跟沈章都上前,与这位朝廷的大九卿见礼。
这会儿女眷都不在了,不过沈恒还在,他上前低头行礼,口称师伯。
赵尚书看了看沈毅,又看了看沈恒,目光里是遮掩不住的羡慕,开口道:“深夜叨扰,失礼失礼。”
沈家众人连道不敢。
赵尚书看着沈毅,微笑道:“老夫这趟来,主要是与子恒商谈一些事情。”
沈毅微微侧身,对着赵尚书开口道:“师伯请,咱们去书房说话。”
说罢,他在头前带路。
赵尚书面带微笑,跟在了他身后。
对于赵昌平的来意,沈毅其实心知肚明。
一部分原因或许是为了赵家的小儿子,而更重要的则是政治原因,意味着他这个户部尚书,完全站在沈毅的政治立场上,为北伐站台。
进了沈毅的书房之后,爷俩先后落座,赵尚书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北伐二十万大军北上,按照现在朝廷的钱粮,大概可以支应两年时间。”
他看着沈毅,微微叹了口气:“这时间听起来不短,但是子恒身为前线主帅,应当知道,这时间长不长。”
开启国战之后,一年两年这种看似漫长的时间,便不那么起眼了。
毕竟郭荣当初立下雄心壮志的时候,也说自己十年才能荡平天下。
沈老爷微微皱眉,思索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是存粮够吃两年,还是算上未来两年的赋税,加在一起够用两年?”
“应该是后者。”
赵尚书轻声道:“就算是前者,两年时间余存不了太多粮食。”
“也就是说,如果战争延绵两年以上,大陈的百姓乃至于朝廷,就要过一些苦日子了。”
赵昌平的意思是,到时候前线没了粮食,朝廷……
就要加赋了。
这就是所谓的“国力”。
国力不足,只有武力很明显是不够用的。
沈毅问道:“市舶司的钱加进去也不够?”
赵尚书缓缓摇头:“市舶司的进账,没有最开始那么多了,又都是进内帑,而且打仗,兵丈局还有军器监,还有甲胄衣裳,要花钱的地方很多,非止将士粮饷这一项。”
沈老爷闻言,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见沈毅沉默不语,赵昌平轻轻的叹了口气:“今天下午,师伯也去了甘露殿,与陛下谈了半个时辰。跟陛下说起了这些。”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道。
“子恒,两年时间,你能打到黄河边上吗?”
赵昌平的目光有些期待:“两年之后,山东河南,哪怕只取回一省,粮食就不缺了。”
沈毅认真考虑了一番,开口说道:“明年,徐州一带的粮食,应该够军队吃用一段时间,能尽量节省些粮食,至于师伯问,两年能打到哪里……”
沈老爷苦笑道:“小侄只能说,打到哪里是哪里。”
赵尚书抚掌道:“子恒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现在还很清醒。”
“你少年得意,又新封了爵,还能如此,实在是难能可贵。”
这位大陈的财神爷,静静的看着沈毅。
“那……就先打两年试一试。”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诚良师也
老人家深夜到访,自然不是来与沈毅商量钱粮的。
因为这些事情,并不是很着急,沈毅在建康,少说要待上半个月一个月,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商议。
给北伐站台,也只是其中一方面用意。
而他连夜赶来,自然有更深远的用意。
那就是,给沈毅交底。
交朝廷的家底。
他是来告诉沈毅,朝廷有多少本钱,大概能打多久。
同时,也是让沈毅心里有数,在面对皇帝的时候,不要说太多空话,照着两年的时间去估算。
这样,沈毅就能给朝廷一个两年内能完成的规划,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被动。
身为大九卿,赵昌平无疑是朝廷最顶层的一部分朝堂大佬,这些朝堂大佬,有时候恨不能一声咳嗽都要让旁人去猜测是什么意思。
但是赵昌平这个级别的人物,能大半夜的急着赶过来,与沈毅说这种交底的话,并且“询问”沈毅,两年能打到哪里。
几乎是明示沈毅。
这是非常难得的。
说明赵尚书这个长辈,非常称职。
沈毅正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才会说“打到哪里是哪里”。
沈老爷看着赵昌平,低声道:“师伯您放心,小侄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有数,哪怕将来有一天,北伐真的……”
顿了顿之后,沈老爷继续开口:“真的戛然而止了……”
“小侄也有把握,保住已经打下来的领土,不至于吃亏。”
赵尚书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开口笑道:“子恒这个打到哪里是哪里的提法很好,足够实事求是。”
“过几日朝会,不管什么人,如何如何吹捧你,或者如何如何套你的话,你要坚持这个说法。”
“这样将来,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跌跤,也不会给人家留下话柄。”
“现在你风头正盛,不少人看你眼红呢。”
赵尚书轻声道:“就连子常,也有不少人想要设局,拿住他什么把柄。”
“前两个月,不是老夫提醒,他险些便入套了。”
沈毅立时大皱眉头,皱眉道:“什么人?”
“应当不是什么成派系的对手。”
赵尚书淡淡的说道:“就是朝廷里一些想要投机的官员,亲近子常,想要拉他去秦淮河,再用一些秦淮河女子,捉住子常的痛处。”
“这样,就能拿住江都伯的胞弟。”
“以此谋私。”
“这帮子人,对年轻官员,都是这个路子,不甚稀奇。”
沈老爷缓缓说道:“子常全然没有提过,我也一无所知。”
赵尚书摇头道:“既然他们没有得手,那么就是没有做,不好大张旗鼓,更不好兴师问罪,你是新贵,很多人看你不舒服。”
“不能太霸道了。”
沈毅微微点头,微笑道:“师伯教诲,我都记下了。”
“您放心,小侄不会太霸道的,只是建康有邸报司。”
“我会让邸报司去查一查这些事情。”
沈老爷轻声道:“小侄还兼着御史台副都御史的差事,涤清朝堂,正是小侄的职责之一。”
赵昌平哑然一笑:“子恒行事,向来是有分寸的,老夫自然放心。”
爷俩在书房里,说了小半个时辰,赵昌平才动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离开沈家,而是去了后院,寻老友陆安世叙旧,商量建康甘泉书院的事情去了。
趁着这个时间,沈毅寻到了沈恒,将这位朝廷的中书舍人拉到了一边,问道:“一个多月前,朝廷里是不是有人要对你用手段?”
沈恒一怔,随即摇头道:“小弟没有发觉。”
“不过那一阵子,中书科有两位同任中书舍人的同僚,对小弟很是热情,经常请小弟出去喝酒。”
沈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