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安宁将茶叶递给莫清,“我说过要请你品尝锆州的茶,还请看在这茶的份上,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你想过来喝茶,我随时欢迎。”莫清淡淡一笑。
他接过茶叶,走到茶几前,摆开他精致的茶具,烧了一壶水。
安宁在他身旁优雅落座,盯着莫清熟练地清洗茶具,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上面。
“安宁,你有什么话,什么疑问,尽管直说,何必如此藏着掖着。”莫清往茶壶倒出些许茶叶,对出神的安宁说道,“我不是小气之人,能告知的我不会瞒你,不能告知的私事,你在这乱猜也无用。”
莫清的坦然让安宁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安瑶和莫清走得很近,安宁有时会下意识认为他俩是相似的。
安瑶小心思多,有事也不会直说,所以安宁以为莫清也是这样。
她忘记了莫清年岁和她差不多,只是比她小了四五岁,见识和阅历一样丰富,为人处世自然和安瑶不同。
安宁轻笑自己迷糊了,望着莫清问道:“你是何时认识瑶瑶的?”
“大概两年前,在她继任灾神后第一次布灾之时。”莫清将热水均匀地倒入茶壶中,微笑道,“她不喜欢灾难,我不喜欢罪恶,可我们偏偏都必须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一拍即合。”
“上次瑶瑶用车去碰人,是你出的主意吧?”安宁也不周旋了,直奔主题。
“没错,是我。”莫清爽快承认。
茶叶因为水的浸泡,快速舒张开来,莫清将水倒掉,再往茶壶里倒进新的水。
安宁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莫清这么直接,倒也省了她想其他的说辞。
“你说你不喜欢罪恶,可你却坚持要用恶去制止恶,这又是什么道理?”
莫清失笑,原来安宁还揪着上次他的那番言论不放。
“撞人一事不了了之,那个办法未必是错的。”
“那些孩子后面不也一样受伤了吗?他们家长的怨念反而更深了。”
“不一样,那是人为,所以他们有人可以怨恨,若是意外,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消停。”莫清拿出两个茶盘,用夹子夹起洗过的茶杯,放在茶盘上,“凡人天天跪拜神明,不就是祈求得到神明的指引吗?”
“不该是这样的指引。”安宁有点说不过莫清,他的观点乍一听,好像找不出错处,“罪恶不应该被利用。”
“恶由人心而生,被凡人用来伤害他人,为何神不能用来惩罚那些行恶之人呢?”莫清转头看向安宁,嘴角微扬,玩味地看着她。
“那是违反天规。”安宁寒声道。
莫清笑着移开眼,“你别紧张,只是观念不同罢了,我一样遵纪守法地履行神官的职责,定不会擅自破坏天命,见你我投缘,多聊两句而已。”
他从容地往两个茶杯里倒茶,用茶盘托着其中一杯,送到安宁面前,做了个请茶的手势。
热茶冒着雾气,安宁却没有马上喝,一直思考着莫清的话。
她想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有那个人做的诸多恶行。
“为什么?”安宁轻叹一口气,问出了她一直想要问那个人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用恶解决一切呢?”
莫清发觉安宁眼神里的迷茫,那是他意料之外的情绪。
他以为安宁今天只是来兴师问罪,以及在“以恶制恶”的话题上分个输赢的。
可她现在并没有一定要获胜的坚定,语气里更像是遗憾和惋惜。
“你是想我回答这个问题?”莫清不确定安宁是发问还是感叹。
安宁端起茶杯,轻吹一口,茶的清香扑面而来,“如果你想回答的话。”
“举个例子吧,参考安瑶说的那个叫做黄棣的凡人,假若你的爱人被人害死,对方却没有得到惩罚,你会怎么做?”莫清来了探讨的兴趣。
安宁动作一僵,眉眼之间柔和尽失。
“除了同样用恶去对抗,去复仇,你还能怎么做?”莫清没有察觉安宁的异样,继续问道。
半晌,安宁冷冷道:“接受,放下。”
莫清哼笑一声,“接受和放下?说得轻巧,做起来谈何容易?”
“复仇只会徒增痛苦。”安宁不动声色道,“大仇得报又如何,人生剩下的只有无底的深渊。”
“那假如你是那被害死的人,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替你报仇吗?”莫清不由追问道。
“他若爱我,就放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去伤害其他人。”这句话,安宁早已在心里说了无数次。
“福神果然心怀慈悲,面对仇人也能如此宽宏大量,莫清真的佩服。”莫清知道安宁说的是真心话,由衷感慨她竟能如此看得开。
安宁摇摇头,没有作答。
不是对仇人慈悲,而是对爱人慈悲,不要他去复仇,是不想让他沉沦在痛苦之中。
那些恶人,是生是死,与她又有何干?
她只关心她的祈安,她深爱的小工匠。
莫清说错了,她一点都不宽宏大量,若不是复仇会连累了她的爱人,她也想那些恶人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安宁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该陷入回忆之中。
前世回忆是她不敢轻易触碰的毒药,一旦触及,就会沦陷在甜蜜和悲痛之中。
悲喜交加,久久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