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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 > 走出 > 第290章
  和网络上的闹闹哄哄不同,庭审现场挺清净的,除了控辩双方只有当事人的近亲属和少数几个想得到一手庭审资料的自媒体人。
  林英没有亲友到场,势孤力单,凄凉无限。
  程序走得无大水花,原告方提出控诉,秦冬阳严格按照辩护规则阐述了驳斥意见,之后就将辩论权交给了林英。
  积案如山,正常情况下,主审法官没有耐性多听题外话,鉴于秦冬阳提前做了恳请,正值壮年的女主审官很难得地给了林英十分钟的自辩时间。
  林英却没强调事发经过,只是缓缓地说,“我都七十多了,在最应该慈祥和蔼的岁数弄伤一个年轻孩子,令他受苦,真的很抱歉,为此我愿意承担他的医疗费用。可是除了这些我还能赔他什么呢?
  豆子也曾很淘气过,它小时候非常活跃,没少闯祸,经常撞翻花盆,冲路人叫,也把排泄物拉在道中间过,作为它的主人,所有责任和后果都该我来承担,我不质疑,可它不能活吗?它都老得无害了……”
  略顿了会儿,林英在女法官和人民陪审员的注视下继续说,“我是没有本事的人,没法给它一片草地一方院子,豆子落在我们家,同我儿子一样,能享受到的东西不太多,总是得听规训,尽量不影响到别人。无论能不能被广泛喜欢,它真老了,不能跑了,出去也是在我怀里睡觉,一点儿也不吵了。我只想抱着它多感受感受外面的阳光和风,让它听听世声,闻闻外面的空气,知道自己还活着呢,这不行吗?
  和豆子一样,我也老了,老到看不了书,电视也得戴眼镜瞧,还跟不住飞快滚动的字幕。再也不能为国家和社会做任何事情了,没儿没女,举目无亲,今天也许就是最后一天。到了这个年纪,平平静静地活着就是我的努力,我喜欢出去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热热腾腾地生活,从中获得精神支撑,回去和豆子相依为命,真的没想妨碍谁啊,没想同任何人起冲突……
  我知道法律会很严谨地考量七十岁以上老人的刑责问题,也听说原告坚持诉我的罪只是为了立身正名,希望他的职业行为得到肯定,可是,即使大概率不会真的坐牢,即使我也愿意补偿这个孩子遭受到的医疗痛苦,我还是不想认这个罪。我想对他说,孩子,是你粗暴在前,才有下意识的反抗。即使你受伤了,也该正视前因后果,不能颠倒是非。我的余生无罪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为所有终将步入暮年的人争一口追求尊重保持尊严的心理底气。接受正当管理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有不当之处,可以接受惩罚,但是十多岁的豆子和七十多的老太婆都有权利活着,活到自然规律物竞天择,这才是文明社会对待老弱之躯应该有的态度。
  所以我的意思非常明确,愿意赔偿原告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等等因为这次受伤产生的金钱消耗,但不认罪。”
  因为语速缓慢,林英的这番话并没控制在十分钟之内,但是没人催她,甚至在她结束之后还有很短暂的一阵宁静。
  而后女主审官面容严肃地询问原告方还有什么指证意见。
  原告方又阐述了些意见,多少有些苍白无力。
  话语权再次轮到秦冬阳身上时,他将自己拍摄下来的一些图片投影到大屏幕上,娓娓地说,“案子引起了不小的网络关注,这些图片,有心人应该已经在我的媒体号里看过了。之所以还在这里重放一遍,是想通过它们对更熟悉网络更尊重规则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人们说,作为被指控方,我的当事人并不想要法外施恩,而想求个公正!”
  第168章 想让他买
  屏幕上投射着林英住宅内部的一些照片。
  秦冬阳用激光笔指住其中一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我的当事人林英足以称之为她那代人的佼佼者,退休之前做到了企业单位党支部书记的职位,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度毋庸置疑。她说自己没什么用,如果单以个人财富衡量,确实如此——这是她的家,不到六十平米,装修极为简单,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小暗厅,没有正规意义的阳台,摆不下很宽大的沙发。就是这么普通的房子,她也才从厂区的老公房里搬进来几年而已,她刚才提到的儿子,并没在这里居住过。”
  换了一张图片,秦冬阳继续说,“然而做妈妈的,还是给儿子留了一间卧室,屋里很认真地摆着他留下来的东西,鞋帽,玩具。另外这张是林女士自己的卧室,她在这里送走了终生伴侣,和豆子共度晚年。照片是本案发生之后拍摄的,截至目前毫无改变,豆子用过的小垫子和食盆水碗还在原处,说得上物是人非。从这两张照片就能看得出来豆子作为一只小狗,在我当事人心目当中的地位,也就能够解释案发当日她因何会情绪激动,以致失手弄伤原告。完全不是网络上流传的和原告方认定的蓄谋而为。一个爱儿子又爱小动物的人真的会坏到故意伤害陌生人吗?她和原告无冤无仇,动机何在?而且,年过七十岁的老人对自己的攻击力就那么有自信?我和被告在同一个小区居住,亲眼看见过她跌倒后半天起不了身的样子,这话自然是口说无凭,家有七十岁左右老人的朋友们自行辨别真伪。”
  庭审现场安安静静。
  “有心的人愿意去新阳小区打听打听的话会知道那里住着不少回迁户,很多都是林女士的老同事旧工友,平辈的也好晚辈也罢,对她的评价都很高,从来不会因为她没有太多钱,儿子也是先天性残疾而有什么不好的议论。普通邻居对她的印象也不错,七八年的时光,不曾因为豆子的存在对她产生过恶劣观感,所以才会发生网友上门质问而邻居们出面打抱不平的激烈冲突。”秦冬阳不看任何人,只看屏幕,“为什么有的人一上了网就将现实中的包容和善良丢掉了呢?拿她血亲皆逝孤身独居来攻击她,拿她曾经做过企业领导的经历来攻击她,不幸的过往是罪过吗?我当事人年轻时候的积极奋斗也是错误?原告和网友们是想厘清她该负的具体责任还是打算通过豆子的死亡践踏掉一个有权堂堂正正活着的衰老生命?她问还能赔什么,作为她的辩护律师和整个事件的深入调查者,我想问的是,原告和这些被煽动起来的网友们怎么赔我的当事人?能把豆子还回来吗?能弥补她那些深夜漫漫无人分担的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