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冷哼一声,“拆开它,念出来!”
待宫人念完此信,令人更窒息的沉默迅速笼罩在殿中——天师昨夜卜出自身有难,早已卷钱财跑了,留信是为了“好心”提醒赵王,他发现近日天象突变,赵国之灾星去了秦国,似乎成了旺秦王之福星,还需尽快除去。
赵王险些一口血吐在当场!
福星...他怎会是福星?
若是秦国福星而非灾星,寡人何苦要百般谋划,将那孽障送去秦国,成为秦国之助力!
天师误我!逆子误我!
他当即怒气腾腾下令:立刻追捕天师,一旦发现此人,格杀勿论。
郭开吓得浑身抖成筛子,脑袋磕得更响亮了,边磕头边眼泪汪汪哭喊道,“王上,臣真的不知晓此事啊!天师从未告诉过臣,灾星去了秦国会变成福星啊!请王上看在臣忠心伺候您和先王的份上,饶了臣吧...”
赵王阴森森看向郭开,用力砸着案桌上的奏章,吼道,“废物,一帮废物!”
若非郭开献计让他将那小东西送去秦宫,秦国如今又何来什么福星!
可要让他因此杀了郭开,莫说太后不会同意,便是他自己也舍不得,眼下甚至已下意识为对方找起借口来——郭开也是被那狗贼所蒙蔽,才会提出祸水西引之计。
谁让赵国这满朝文武,真正对他忠心耿耿、不介怀他是倡人所生的,唯有郭开一人?他是真离不开郭开啊...
想到这里,赵王又阴森森看向群臣,“此事,爱卿们怎么看?”
大臣们互相打着眼色提醒对方,相国素来君恩隆重,眼下形势不明,切不可在此时跳出来踩他,否则,全家必会被他报复。
赵王见众人缄口不言,显见并不把他这君王放在眼里,愈发愤怒起来,抄起案桌上的竹简就朝最近的一个大臣砸去。
一位老大臣只得出列劝道,“还请王上稍安勿躁啊,依老臣愚见,眼下需尽快将李牧将军调回邯郸练兵,以防秦国骤然发起攻击;但也不可听信燕太子一家之言,需派人前去秦国核实此事...”
赵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李牧寡人自然是要召回的,但尔等莫要忘了,当年嬴政与姬丹同在邯郸为质,正因有这过往的情分,姬丹才能从嬴政口中亲自获知此事,如此机密之事,我赵国派人去何处核实?还有旁的法子,可解我赵国之危?”
老大臣冥思苦想,摇摇头退下,其他大臣依旧低眉垂首,一言不发。
郭开战战兢兢瞥了好几眼君王的面色,急忙谄媚抬首,劝道,“王上不必过于担忧!先前,咸阳传出王翦与桓猗大打出手一事,可见秦将之间亦非铁板一块,此事倒能让我赵国做做文章,譬如使出个离间计...”
赵王心中一喜,果然还是相国对寡人最忠心呐!
他再一看郭开额上磕出的青紫,顿觉愧疚无比,以先王对相国的信重,何时让他吃过这般苦头?
他急忙起身下殿,亲自将对方扶起,“今日让爱卿受苦了,快与寡人细细说来!”
群臣们飞快互相对视一眼,不过一瞬之间,君王便原谅了相国之过,可见吾等方才保持沉默之英明。
郭开这才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忙起身道,“王上,秦将之中,以王翦老匹夫最为厉害,实乃我赵国之心腹大患,王上若命人备下万斤黄金,臣亲自前往咸阳,做出收买王翦之态,再命人将此消息散布出去,桓猗岂能不趁此良机,以通敌之名上告秦王,置他于死地?待王翦一死,臣再派人证其‘清白’,如此一来,以秦法之严,桓猗构陷同袍,杀秦栋梁,亦必死无疑啊...”
赵王粗粗一想,笑着朗声道,“善!如此一石二鸟,既能除去秦国两员猛将,又能大乱秦国之士气,实乃妙计!相国临危不乱,足智多谋,真乃寡人之周公也...”
唯有方才那位老大臣,直言不讳出来劝道,“王上啊,万斤之金可购多少粮食,可备多少兵器啊!据老臣了解,数百年间,山东六国屡屡被秦国施以离间计,但秦国却从未中过此计,可见秦法之严苛,足以让秦臣抗拒列国之贿赂拉拢,若两国开战在即,又何必白白浪费万金....”
郭开飞快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目光,老匹夫,敢坏本相好事,该死!
他遂一脸惶惶不安拜道,“王上,如此说来,即便秦将反目,我赵国亦无可乘之机,是臣未来得及细想,并非有意要王上耗费国库啊...”
赵王此刻急需拉住一根救命稻草,而非有人给他泼一盆“秦国无可战胜”的冷水。
他将郭开扶起后,转头将今日所有的怒火,统统发泄到了这老大臣的身上,怒斥道,
“相国一心为寡人分忧,而你,却口口声声在维护秦国!呵,秦国君臣若真的亲密无间,吕不韦又怎会被我六国以相印逼死?你这老贼不思报国,反倒在大殿之上妖言惑众,想来,你与逃跑之天师乃是同伙吧?来人,将这逆臣拖去市口斩首!”
老大臣身子猛地一晃,还未倒在地上便被侍卫押走,有大臣犹豫着想替对方请求,赵王却狠狠扫过一眼他们,厉声道,“敢为老贼求情者,以同罪论处!”
本就胆小如鼠的赵国臣子们,登时无人敢再开口,郭开伸手轻轻摸了摸头上的包,敢跟本相唱反调之人,都去地下见鬼了。
赵王当日便命人打开国库,让郭开拿万金前去行离间计,庆功筵席草草散去后,他立刻回到后宫扇了姜姬几耳光,一怒之下本欲拔剑杀了她——皆因此女诞下祸害赵国之孽畜,才将他逼到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