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入冬,总没那么多皮毛借你取暖。”艾叶随口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屈膝与他跪在一处。
顾望舒稍稍偏头,看艾叶面容严肃地跪在身边,望向木门。
“你来跪什么,与你无关的。”
“我来陪你啊。”
艾叶落寞一笑:“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家,以为你又不要我了,差点吓死。所以才找过来缠住你,片刻不离,绝不再让你一个人跑了!”
顾望舒有些责备道:“这是我的事,你跟我一道受什么罪。”
“你看你,到底是多不懂他人心意啊,说的话真叫人伤心。”
艾叶怨声道,“什么你的事儿我的事儿,界线划那么清楚,日日对我这般理智,才会像这样弄得我总是觉得无论我们再是如何欢爱,自己终都是个外人,进不去你心里,才会患得患失,总觉得你会不辞而别突然弃我而去……”
他倾些身贴在顾望舒肩头,轻声说:
“你快把我逼疯了,顾望舒。”
顾望舒应不上话来,只用颇为不解,又略带错愕的神情看他。
“你看,你就是不懂。”艾叶无奈笑道:
“那你想我不辞而别那次,你不是不知所措慌得要命啊?”
顾望舒点了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我日日夜夜都活在这种心思里,担心你怨我恨我,离我而去,或是不想活了再弃我而去,一睁眼你是生死未卜的昏迷不醒,或是一睁眼你便不见踪迹,亦或是像这般罚自己跪在这寒夜里受苦的,你说我什么心情啊。”
“我怕死了,顾望舒,我怕死了。”
艾叶借月色看顾望舒眼中星辰闪烁,震惊后一阵茫然的错乱。
平日里总细长微眯的眼此刻瞪得巨大,到底是在冲击中挤出磕磕绊绊的话来:
“若真是这样,那是我愚钝,是我不尽人意,确实…错了。”
艾叶看他这副彷徨失措的模样竟被逗笑出声:
“顾望舒,你不是生性凉薄,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关爱一个人罢了。是至今没人对你好过,也没人言传身教,怪不得你。”
艾叶说着话,不忘伸手替他拉整半边滑落的披风,仔细裹好。
“我懂你心思,只是别再伤寒了。你太难生养,不好照顾。”
他看着顾望舒默默落回视线到自己膝边,无尽惆怅看着灰黑的石板地发呆,再悄然覆手在顾望舒冰凉的手上,轻声道:
“随心所想吧。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但是无论如何不许再抛下我一个人做决定,好吗。”
良久,艾叶才觉得手心里稍微暖回了些的指尖一颤,问了声,
“……为什么。”
“嗯?”
“为什么,是我。”
艾叶木然愣神,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听他再接道:
“可那样,我便成了你的劫。”
顾望舒在片刻的寂静中毫无自信的深埋着头,悔恨难堪都涌上心头,生怕再伤了艾叶的心,可又不想拉他入深渊。
不想这般困苦中,艾叶咯咯笑了起来。
“你真担心这个?”
“怎么…”
“我说你可太傻了吧?你哪是我的劫啊,劫哪是这般幸福愉悦的,你可是我的幸嘞!若非要这般论,我才是你的劫!是你遇了我才会发生这么多颠倒命格的事,是我缠着你不放才叫你入了万劫不复的,该死的人是我,怎成了你这般懊恼?”
“你不是的!”顾望舒局促扭回头,假作淡定冷声道,
“那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能为我死。”
“谁说要死了!”艾叶笑得合不拢嘴,但又觉得这场合欢心笑出声不好,只能硬憋着嗤嗤叫唤,
“你说说看,假若你我从今往后再无万难,有机会相依为命,你到底想把我当做什么?”
[——“坚守你心中所持之道,哪怕是与凡世背道而行,那也是你理该义无反顾索求的,大道。”]
顾远山曾为他解的道此刻恍然聩响于耳边,鸣钟一般敲响梦中人,迷途客。
在艾叶满怀期待他答个什么“心上人”啊或是“爱人知己”之类的话时,只听他哽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小声却极为郑重沉稳的答了句:
“你是我的道。”
笑意一下子僵在脸上,生硬咂咂嘴——没听懂。
鸡鸣为晨,月落日升,染一身白露为衣。
顾望舒一动不动跪了整夜,艾叶也陪他跪了整夜。
他早就膝盖发麻没了力气撑不住身,扭头看顾望舒一个大病才愈的身子再沾染整夜风霜还是面不改色垂眼跪着,
一张白面也分不清是本身颜色还是缺了气血,反正他总是叫人辩不清本意。
就算是跪了这整夜风霜,那一扇闭死的木门还是浸着寒意,在冷冰冰的死寂中纹丝不动。
“你……要吃点什么吗?”
顾望舒闻言稍微提了眼角,该说艾叶还真是没心没肺问出这种话来,开口时带了长时间未进水的沙哑冷声道:
“不吃。”
艾叶扫兴一“哦”,蹙着眉挪了挪酸疼膝盖,撑不住又一屁股坐自己小腿上。
“跪不住就别跪,自己出去猎些吃的,在这柔柔弱弱成何体统。”
即使顾望舒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艾叶还是怕被打地习惯性躲闪了半边身子,道:
“嚯,昨晚还说自己不尽人意,结果天才亮就开始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