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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涯转过头,看向雪地里被风吹得卷起一角的信纸,终于艰难地撑起身,拿起信纸,再慢慢展开。
  信纸已经被雪水濡湿,有些字迹也变得模糊,他用袖子蘸去上面的水痕,小心地一点点吹干。
  爸爸,我没用,我还是辜负了您的期望,我把芯片搞丢了,搞丢了……
  褚涯痛苦地哽咽着,继续吹信纸上的湿痕,泪眼朦胧的视线里,仔细辨认着父亲留给他的字迹。
  保重,好好长大。
  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风浪,如果扛不住了,就回来看看小鸟。
  ……
  褚涯定定瞧着最后那一句,突然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小楼。他跑得那么急,进门时差点摔倒,来不及站稳又扑向楼梯,手足并用地往上爬。
  褚涯站在阁楼窗口,一边喘息,一边将挂在外面的铁盒取了下来。
  这是一个空铁盒,里面只装着几根枯黄的草,褚涯拿着铁盒晃了晃,又找来一根铁棍撬开盒盖,显出了盒身里的中空夹层。
  他反过盒身抖动,一块银白色的芯片便掉落在了地板上。
  褚涯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拿起那块芯片,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看,再将那一小块冰凉的坚硬物品在手心慢慢握紧。
  这是父亲另外给他准备的芯片。
  父亲已经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块可能会被人夺取,所以又在这里放了一块。
  他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羞惭,只垂着头跪在地上,片刻后发出断续的哽咽声:“……顾麟说得没错,我不够谨慎……爸,妈,我会吸取教训,我要变得强大,我要亲手杀了顾麟……”
  褚涯回到医院时,看见那两名士兵已经不在了,想必已经接到命令,让他们不用再盯着自己。
  陈榕和刘院长就坐在大厅,惊愕地看着褚涯。
  褚涯此时满头满身的雪,脸上也有打斗留下的擦痕,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就在两人的注视下,失魂落魄地走回了病房。
  刘院长很快也进了屋,手里还拿着一瓶碘酒。他既没有询问褚涯去了哪里,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只将碘酒和药棉递了过去。
  褚涯默默接过碘酒药棉,刘院长便去到林多指床边,看挂瓶里的水,又去摸他的额头。
  碘酒刺到手背的破损处,带来一股刺痛,褚涯却丝毫没有什么感觉,潦草处理完伤口,便愣愣地坐在床边。
  “快睡吧,已经快十二点了,明天很早就要回去。”刘院长道。
  褚涯点了下头,转头看向睡得脸蛋发红的沈蜷蜷,将他吊在床外的一只脚放进被子。
  褚涯脱掉外衣准备躺下,摸到自己冰冷的手脸后,便又坐了片刻,直到皮肤回温,觉得不会冻着沈蜷蜷后才钻进了被子里。
  他一动不动地平躺着,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不时伸手捏一下衣服里的那块芯片。
  他缝制身上这件手术衣夹克时,手法还不太熟,侧面接缝处有几针没有完全缝合,便将那芯片塞进去藏在了里面。
  现在他不算完全输掉,他知道顾麟手里有一块芯片,但顾麟却不知道他也有。顾麟已经视他为无用的废人,也不会再盯着他,那么他现在就有了足够的自由。
  半夜时,林多指的麻醉药效过去,他痛得在病床上哭。沈蜷蜷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要下床去给林多指喂水,褚涯连忙将他拉住。
  “他刚又吃了止痛药,过一会儿就会好的。”褚涯低声道。
  沈蜷蜷探出上半身去看林多指,看他想用右手去抓扯裹在左手上的纱布,被陈榕给握住了胳膊,不准他乱动。
  “再坚持一会儿,熬过这一会儿就好了。”刘院长拿着纱布,仔仔细细给林多指擦拭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沈蜷蜷从未见过林多指这样,只又急又慌,不停喊他的名字。
  “蜷蜷,我好痛,我好痛……”林多指哭着看向沈蜷蜷。
  沈蜷蜷眼泪也流了出来:“刚刚还不痛的,怎么又痛了?你又弄断了一根手指吗?”
  “没有,没有弄断,还是那一根痛。”林多指不停抽着气,又像给自己鼓劲一般地道:“不怕,忍忍就好了,我那手指已经没有了,我忍忍,好了就可以去云巅,好了就可以了。”
  “傻孩子,不要再想着去云巅了,傻孩子啊。”刘院长给林多指擦汗的手都在发抖,又摘下眼镜抬手擦拭眼角。
  好在服下的去痛剂很快起效,林多指终于没有再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沈蜷蜷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见他睡着后,才转头去看身后的褚涯。
  “沈喵喵。”
  褚涯轻声道:“你也睡吧。”
  “嗯。”沈蜷蜷点了下头,正往被子里钻时,又看见了褚涯的手。
  “你这是怎么了?”沈蜷蜷拉着褚涯的手,惊慌地问:“你打架了吗?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没有,我在外面摔了一跤。”
  “疼不疼?”沈蜷蜷撅着嘴在那伤痕上吹。
  “不疼。”
  “你走路不要跑哦,要慢慢走,看清楚了再走。”沈蜷蜷鼻头红红地看着他,“林多指伤了,你也伤了,你们不要都让我担心好吗?”
  “好的。”
  沈蜷蜷嘟嘟囔囔地躺下,躺了阵后,又摸索着拿起褚涯的手,凑在眼前仔细地看,确定那只是一点小伤口,这才睡了过去。
  陈榕见刘院长满眼红丝,便劝说他去旁边屋子休息,自己则躺在林多指床边的椅子上。
  褚涯也安静地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突然听陈榕道:“褚涯,刘院长给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褚涯声音沙哑地问。
  陈榕沉默片刻后道:“那他应该还没开口吧,估计明天会给你说的。”
  褚涯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一名福利院管理便到了医院,专门来照顾林多指。因为林多指已经进入分化期,所以刘院长去找了和他关系很好的院长,确定一切不会出什么纰漏,这才安心回福利院。
  沈蜷蜷和林多指依依惜别,被褚涯牵着离开病房。
  “林多指,我回去后,要找好宝贝给你送来。”
  林多指今晨的情况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至少伤口不再那么疼,也没有再哭。
  “我想要弹弓。”林多指虚弱地道。
  沈蜷蜷连忙应道:“好,我去给你找橡筋做弹弓。”
  回程时,几人便坐上了福利院的面包车。褚涯如今已不需要轮椅伪装自己,见陈榕还将他轮椅推着,只得道:“陈管理长,扔了吧。”
  “你不用了?”
  “不用了。”
  “那也推回去吧,好歹可以当个婴儿车。”
  刘院长在后排坐下,关好车门,司机小王启动了车辆。褚涯看着车窗外的黑狼,问道:“你要上车吗?来和我们挤一挤。”
  沈蜷蜷也从车窗探出脑袋:“你要来吗?你可以趴在我——趴在院长脚下,你要是挂在车门上也是可以的。”
  黑狼不屑地喷了口鼻息,抬腿将一大捧雪踢到沈蜷蜷脸上,接着飞奔向了镇门口。
  “你看它呀,你看它。”沈蜷蜷也不着急去拍脸上的雪,只顶着满脸雪朝褚涯告状,“这是它打我的,它用雪打我,看我脸上的雪好多。”
  褚涯拿出手帕擦他脸:“等会儿我们也用雪打它去。”
  “好,我也要打它一脸的雪。”
  肆虐整晚的风雪已经停下,但路面上的积雪依旧很厚。车辆几次陷入雪堆里,跑得不见踪影的黑狼又及时回头,不耐烦地将面包车给推出雪堆,再重新奔向前方。
  昨晚大家都没休息好,车辆行驶时,车内几人都昏昏欲睡。褚涯靠着椅背闭着眼,沈蜷蜷就趴在他怀里,睡得轻轻打着鼾。
  面包车停下时,褚涯瞬间清醒,看见窗外便是被铁丝网拦住的弥新镇。他正要叫醒沈蜷蜷,便听司机小王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刚刚睡醒的刘院长问。
  坐在副驾驶的陈榕睁开眼,按下车窗探出头,冲着外面喊了声李管理。褚涯这才看见一名雪人跌跌撞撞地朝他们奔来,黑狼紧跟在他身侧,一边小步前行,一边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管理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云巅选孩子去了,云巅的人去福利院选孩子了。”
  刘院长猛地拉开车门:“什么时候?”
  李管理气喘吁吁地道:“就,就现在,刚到福利院,你电话打不通,我只能来路上等你们。”
  “快快快,我们快回去。”刘院长急声道。
  褚涯迅速拉开身旁车门,要让沈蜷蜷先下车,但黑狼突然转头看向福利院方向,龇牙发出凶猛的低吼。褚涯心头一紧,赶紧将沈蜷蜷拉住:“等等。”
  福利院方向已经驶过来了一辆军车,远远地冲这边按了两下喇叭。
  褚涯又立即关上了车门。
  现在让沈蜷蜷下车已经来不及,军车上的人来福利院挑选小孩,必定是哨兵向导,倘若看见了躲躲藏藏的沈蜷蜷,也必定会放出精神力进行查探,那时就会知道他已经进入了分化期。
  “我们不下车吗?”沈蜷蜷已经醒来,揉着眼睛好奇地问。
  “等会儿再下去。”
  刘院长从另一边车门下车,和陈榕一起站在了大路中间。两人的灰袍下摆都沾染了积雪,在风中微微飘动。
  “我们要做什么?”沈蜷蜷察觉到气氛不对,神情有些紧张。
  褚涯将沈蜷蜷推到了后排:“快钻到座位下面去,快点。”
  他的神情和语气太过郑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沈蜷蜷没有再提出疑问,只飞快地趴低钻到了座椅底。
  “等会儿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好吗?”褚涯低声问。
  沈蜷蜷点了下头,但反应过来褚涯看不到自己,又用气音回道:“好。”
  褚涯也拉开车门下了车,但并没有关紧车门,只虚掩了一半,从外面看来,这就是一辆空车。
  陈榕和刘院长一直站在大路中央,头肩上都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灰袍的色泽从雪下透出,像是两棵伫立在旷野之中的苍松。军车越驶越近,却丝毫没有减速,两人也没有躲避之意,只站在原地不动。
  褚涯站在面包车旁,眼睛死死盯着那辆军车,低喝一声:“黑狼。”
  黑狼早已迫不及待,猛地从地面跃起,朝着前方腾空扑出。
  黑狼在空中亮出锋利的爪子,对准了军车挡风玻璃后的司机。但空中也瞬间出现了两团黑影,迅速凝结一只猞猁和一只羚羊的形状。三只兽在半空相撞,再一起落地,溅开一团蓬飞的雪沫。
  就在褚涯准备冲出去将刘院长两人推开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军车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车辙痕,车头在距离刘宏和陈榕两人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
  旷野归于一片平寂,褚涯这才松开紧握的手,汗水已经将手心给濡湿。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