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倒是没有对谢旭东甩脸。
对于江霖让送过来的东西,她也没拒绝。
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再说了,她凭什么要为了个男人委屈自己的胃?
当天晚上送过来的晚饭是醉排骨和七星鱼丸汤,这两样都是当地的美食。
醉排骨,入口酸中带甜,甜中又带着点辣,外脆里嫩,肉质鲜嫩一点也不柴,吃起来十分爽口,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
她之前听姚大师傅说过,制作这道菜的关键是要把排骨炸得很脆,这样加卤汁后才不会返软,而且卤汁里头不能加勾芡,这样调出来的排骨才会有一股独特的“醉”法。
不过她更喜欢用鱼泥做成的七星丸。
鱼丸圆润蓬松,吃起来q弹爽口,内陷是用猪肉茸加入虾仁粒,荸荠末以及各种调料做成的,吃起来咸鲜回甜,清甜爽滑。
她很喜欢这样去到一个地方尝试当地的美食,就算不好吃,也算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若是没有和江霖这桩糟心事,她吃起来会更开心。
不过,她已经想通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等她脚伤好了后,她就立即收拾包袱回京城。
什么破男人,什么江家子弟,她一个人都不想要了!
她要好好学习,考进大学,出人头地,过潇洒自在的人生。
晚上雷大姐提了热水过来,还帮她把穿过的衣服给洗好了。
白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在回京城之前,一定要做一桌好菜感谢雷大姐。
雷大姐一走,她就拿起书本来看。
只是处在江霖的屋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屋里也残留着属于他的味道,这让她很难沉下心来学习。
不过她很快就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必须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俗话说三脚的青蛙难找,两脚的男人满地跑。
为了个男人耽误自己的学习和进步,那才是真的傻。
白榆深吸一口气,把江霖甩在脑后,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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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旭东一进屋里,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江霖。
他“啧”了声,把白榆的情况跟他说了。
说完又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消失了四天,不怪人家白同志不想理你,换作是我我也不想理你。”
其实他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天晚上两人还当着他和葛大川两人的面撒狗粮,结果一转头就出事了。
他也是事后才知道江霖自己申请去巡逻艇了,而且一去还是四天。
说起来他也是佩服白榆这个女同志,这四天里头,她不吵不闹,甚至没来问过他一句有关江霖的事情。
江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没吭声。
那天晚上,他接到的电话是江凯从京城打过来的。
江凯在电话里头哭得很伤心。
“三哥,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白榆,可我现在找不到她的人,我真想亲口跟她说声对不起,而且,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很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三哥,你帮帮我,姥姥说妈妈去世时将我交给你,让你照顾我,可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求过你任何的事情,这次算是我求你好不好,三哥你帮帮我。”
“我好想死,可舍不得白榆,我真的好想有个机会弥补自己的错误,白榆她那么爱我,我却辜负了她的真心,我真是个混蛋!”
江凯应该是喝了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语无伦次。
江霖由始至终没有回答他,更没有给任何承诺,一句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只是江凯的话,还是影响到他了。
这些年来,他跟江凯的关系非常疏远,还不如跟其他堂兄弟来得亲。
就跟江凯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有求过他这个做兄长的,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而他话里的那句“白榆那么爱我”,更犹如一把利剑,准确无误刺进他的心里。
白榆有多喜欢江凯,江家无人不知。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真的放下吗?
还是说,她只是一时的赌气?
所以他主动跑去申请巡逻艇值班,想以此躲开几天,给彼此一些空间和时间。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了,这四天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谢旭东看他不出声,猜到了一些:“你好好考虑清楚,到底是要兄弟,还是要媳妇,不过我跟你说,你最好动作快点,别等人跑了你才来后悔,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
“嗯。”
江霖应了声,抬头,透过锈迹斑驳的窗口看出来。
院子里种着一棵瘦巴巴的桂花树,但也开花了,可能刚种不久的关系,稀稀疏疏的,点缀着枝头。
他想起白榆站在桂花树下抱着双膝难过的样子,心里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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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感觉全身仿佛被灌了铅一般,累得仿佛使不出一点劲来。
他这是在哪里?
江霖抬眸看去,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时,仿佛被谁按动了按钮一般,在他面前亮起一束白光,在白光的尽头,他看到了许多年没见的母亲。
“妈!”
他低声又哽咽地喊了一句。
自三岁那年他妈去世,整整二十二年,他从没有梦见过他妈一次。
不知是不是他妈去世不到半年他爸就令娶的原因,这些年来,家里居然没一个人梦见过她,倒是姥姥梦见过数次,说每次都看到他妈孤零零站在水边,问她从不出声,又无法靠近,每次醒来姥姥都要难过好久。
他总觉得他妈是生气了,生气他爸的薄情,生气他的无能,所以无论活着的人如何想念她,她都不愿意入梦来。
可这一刻,他妈身穿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披着一头海藻般的大卷发,嘴角带着笑,眼底满是温柔看着他,就跟小时候一样。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心心念念的便是母亲这熟悉的笑颜。
江霖鼻子控制不住一阵酸楚,没有所谓的近乡情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拔腿朝母亲奔跑过去。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他只知道他真的好想好想母亲。
他小心翼翼靠过去,生怕吓到眼前的母亲,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如去世那年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仿佛岁月在她身上停止了。
其实岁月原本就在她身上停止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不愿意想这个事情。
他看着母亲,心里有千言万语,他想问母亲这些年过得如何,他想问母亲是否真的对他失望,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以为母亲会跟姥姥梦中那样不吭声,不想母亲开口了,温柔地,一如小时候那样:“妈妈的小霖那么乖那么优秀,又怎么会做错事呢?”
江霖:“我要跟一个叫白榆的女同志处对象,可她,曾经是小凯的未婚妻。”
当年母亲因生江凯大出血,临终之际,她抓着他的手,脸白得仿佛一张纸,却依然温柔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还要他照顾好刚出生的弟弟,那时候的他不明白什么是生死,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必须点头。
于是他点头了,然后他看到母亲欣慰般地闭上眼睛,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只是他辜负了她的期待,辜负了她的嘱托,他没有跟江凯兄弟友恭,如今他更是要跟白榆处对象。
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和白榆的关系一旦确定下来,他和江凯从此不仅没办法兄弟友恭,只怕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了,到时候他们势必会撕破脸皮,甚至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他很抱歉。
只是,他还是要那样做。
母亲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扯唇笑道:“能让你们两兄弟都喜欢上,想必那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她能不顾世人的眼光跟你在一起,那肯定也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孩子,这样优秀又勇敢的女孩子,你喜欢上,又有什么错呢?”
江霖心一凛,这次不仅鼻子酸酸涨涨的,连眼眶也是。
只是不等他开口,母亲就转身走了。
她每前进一步,周围的光束便消失一格,再次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江霖着急了起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母亲一次,他没有相处够。
他不想母亲走,于是他再次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别走……”
他伸手一抓,抓了个虚无,人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把屋内照得一片光亮,仿佛驱走了所有的黑暗和阴沉。
江霖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换上衣服。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吵醒了谢旭东。
谢旭东顶着鸡窝头,揉了揉眼睛道:“外面天还没亮呢,你起那么早干嘛?”
江霖:“去做早饭。”
谢旭东:“???”
做早饭,他没听错吧?
葛大川也醒了,听到这话一脸惊喜问道:“江副团,你准备做早饭给我们吃吗?”
江霖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如果用直白一点的话来翻译,那就是“你在想屁吃”。
还是谢旭东脑子转得快:“你这是想清楚了?”
江霖点头:“想清楚了。”
听这话,谢旭东一脸不可思议:“这才一个晚上你就想清楚了,昨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