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帮我看看这个,那天有几辆这样的车?”
“这是老林的车啊,我想想啊。”老人仰头想了一下,“两辆,对,老林对这车,他家两辆车都是这种,一辆他自己开,一辆他老婆儿子开。”
“那这个人呢?”张静又递上一张照片。
“哟,你这是在考你张叔叔啊,这连脸都没有,我怎么看得出来啊?”老人呵呵一笑,但从他的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认不出来的意思。
“张叔叔你那么厉害,要是见过,肯定认得出来啊。”张静说。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女孩儿应该就是老林带来的那个,好像是他的秘书吧。”老人突然皱了皱眉,“静静啊,我听说老林是肇事,轧死了人,不会就是这个姑娘吧?”
“身份还没核实,不过,要是您没认错的话,可能就是了。”张静说。
“这事恐怕另有隐情啊。”老人皱着眉说。
张静马上摆出了一副聆听的架势说:“张叔叔,好好说说呗?”
“我可什么都不敢保证啊。”老人说,“就是我的直觉。”
“张叔叔的直觉肯定不会错的。”张静说。
“这女孩儿姓什么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她和老林的儿子果果交往密切,聚会还没结束,女孩儿就先走了,没过五分钟,林果果也开车走了。大概十分钟吧,老林的老婆接了个电话就走了。然后又过了有半个多小时,老林就接到电话,也走了。”老人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这条线索很重要,谢谢张叔叔。”张静站起身,鞠了一躬,“我得赶紧走了,要不把这个案子破了,找到真凶,看看那个警察到底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我麻烦可就大了。”
“你这丫头啊!”老人苦笑了一下,“走吧走吧,我就不留你了。有空常来看看你张叔叔就行。”
“这个张叔叔……”老罗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依旧站在门边的老人,微皱着眉。
“我爸的战友。”不等老罗说出问题,张静就说道,“两个人一起执行过越境作战任务,那场战斗里,张叔叔以失去生育能力为代价救了我爸。转业后,俩老头一个从政一个经商,后来有了我,我就有了两个活宝爸。”
“他说的那些话,值不值得我们参考一下?”我问。
“我觉得,还是很有价值的。”张静说,“老头是搞侦查出身,眼睛毒着呢。他说是那样,一准儿就是那样。”
“那么能,他咋不上天呢?”看着张静一脸的崇拜,老罗酸溜溜地说道。
张静毫不在意地向后指了指,一架直升机——真的直升机,不是老罗的那种玩具正缓缓降落在院子里。老罗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老简,你还记不记得胡可说过的话?”过了一会儿,老罗问。
“哪句?”
“不求无罪,只求少判几年。”老罗说,“这可和她肯定的林菁没肇事不太一样啊。你们说,她有没有可能和这个案子也有啥关系?”
“按张叔叔的说法,他显然认为林果果才是肇事的真凶,要那样的话,舐犊情深,胡可没准儿真参与了掩盖真相。”张静说。
5
“这就是事实!”电话里,张静向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推理,不过她的领导显然不吃这一套。
“张静,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厅里,这案子和你没关系了!”电话那头,张静的领导咆哮着,“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大?李淼好歹也是个警察,现在人死了,因公殉职,你还扯什么幺蛾子?”
“我不管,你不查,我就自己去查!领导,你可别忘了,纪检委的书记姓张!”张静靠在车边,优哉游哉地说道,“念在您跟我爸交情好,这案子,算我送您的功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张静,事关重大,你给我老实点,我答应你去查,但是,要是查不出什么来,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回来给我停职检查。”
“检查就检查。”张静仰着脑袋,“领导,我电脑d盘有个文件夹叫‘检查’,你要实在扛不住,就自己去里面找个合适的检查书打印出来,随便签个名,先交上去。”
说着她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我们刚刚走出医院,张静到这里来是查一个人的,一个我们曾见过的、患有白血病的孩子。
而在林菁的公司楼下,一组从警校借调来的实习警察已经上了楼,正在了解情况。
这组警察也是张静打着他老爸的名义借来的,美其名曰:“拉练”。在她自己都朝不保夕的状态下,正规警察是无法调动了,亲自调查又可能会引起目标的怀疑,只好出此下策。
从反馈回来的信息看,林菁被限制行动后,公司主持工作的人换成了胡可,胡可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理了林菁的秘书徐菲留下的痕迹,对外声称秘书辞职了。
这条信息让并不知道本次任务真正目的的实习警察无比气馁,我们几个倒是情绪高涨,这意味着张静那个张叔叔的推测是正确的。在问明了徐菲的住所后,我们驱车来到了一间出租屋。
屋子里落满了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一张林菁与一个女人的合照放在床头,照片里的女人不是胡可,是一个身材窈窕、眉目含情的女人。
我承认,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就算是我,也有点意乱情迷。
张静在房间里提取了部分生活痕迹后,将检材送到了学校的实验室。她现在根本不敢回厅里,谁知道交警队的人是不是就堵在厅里等着她回去呢?
等待结果这段时间,张静又以拉练为由,找学校的负责人又借了一组痕迹鉴定专业的学生,直奔林菁家自有的修车厂。
能够帮上张静的忙,学校的负责人也是惊喜不已,这群还没正式工作的学员做起事来更是卖力。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查明,9月14日中秋节后,林果果就再也没有驾车出行过,而林家自己的产业中就有一个修车厂。林果果那辆车就一直停放在他自家的修车厂里。
面对汹涌而来的警察,修车厂的工人们全无反抗之力,乖乖地配合着行动。实习生们从车辆上提取到了大量的痕迹,一并送到了学校的实验室进行鉴定。
尽管车辆已经经过了仔细的清理,但在微量物证鉴定面前,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害人与徐菲的dna同一鉴定完成,林果果的车上也找到了重要的物证。
当张静把这一摞鉴定报告拍在她领导的面前时,这个领导一脸无奈地看着张静说:“最后一次,你要再这样,尤其是还跟那两个律师混在一起的话,我就申请把你调走。”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调查记录,那是对事故勘察员李淼的调查材料。
张静拿过那份材料,喜笑颜开:“领导,你知道这肯定不是最后一次,不过我保证,下次不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就是了。给我份《刑事拘留通知书》吧?”
“你啊!”领导哭笑不得地在张静早就写好的《刑事拘留通知书》上签了名,“还真是跟你爸爸一样。”
“才不一样呢。”张静仰着头,“我爸的话,早就把人抓回来了,还要什么通知书啊。”
林果果还是那个样子,一头非主流的黄发,眼睛里总是流露着一股让人厌恶的狂妄。当刑警出示了《刑事拘留通知书》,要求他签字的时候,林果果转身就跑,却被张静伸出长腿绊了一下,当即摔倒在地。
“你不是说没事了吗?你不是说肯定跟我没关系吗?贱人,你骗我!”林果果被刑警按在了地上,却依然努力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胡可,破口大骂。
胡可脸色铁青,却出奇地对儿子的责骂没有任何反驳。
“简律师,罗律师,我给你们钱,是让你们帮我打赢官司,不是让你们来破坏我的家庭的。”胡可看着我们冷冷地说道。
“我们履行了承诺,现在你丈夫已经没什么事了,嗯,这么说不太确切,至少肇事这事掀过去了,剩下的危险驾驶和醉驾,拘留几天就能放出来。至于你儿子,那不在我们的协议里。”老罗耸了耸肩说。
“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胡可咬牙切齿地说道。
“先管好你自己吧!”张静冷笑了一声,“胡可女士,现在你涉嫌行贿国家公务人员,伪造证据,包庇犯罪嫌疑人,这份是你的,麻烦你签个字吧。”
她又拿出了一份《刑事拘留通知书》,递到了胡可的面前。
“好,好!”
在这个时候,胡可竟然笑出了声,抬手在通知书上潇洒地签上了名字,伸出了双手。
“咋回事?”看着胡可被警方带走,老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包庇罪、伪造证据罪我能理解,咋还出来个行贿罪?”
“李淼呗。”张静扬了扬通知书,“纪检的人查明,李淼的个人账户里有三百万资金,汇入方就是胡可。”
说到这里,张静突然叹了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怜李淼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淼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可就在一年前,他唯一的孩子患上了白血病,为了给这个孩子治病,他耗光了家产,又借了不少外债。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面对胡可提出的条件,李淼动摇了。
然而,他毕竟是个有着十几年警龄的老警察,做完这件事,他自己也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始终没有去动那笔钱。我们找上他,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淼的计划很简单,重新勘验肇事车辆,在工作中,因为车辆自燃,自己殉职。这样一来,他不仅能摆脱受贿的丑闻,还能完成胡可的委托,不至于惹到这个女人,甚至还可能争取到一个荣誉。
可惜,他遇到了张静,尤其是带着病中的孩子遇到了张静。
“我还是有点不懂。”老罗挠了挠头,“胡可为什么要行贿?她这不是把自己老公往火坑里推吗?”
“女人的报复心啊。”张静摇了摇头,“徐菲名义上是林菁的秘书,实际上,两个人还是情人关系,这个不难看出来吧?所以,你们懂的,惹什么都不要惹女人!”
到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胡可当初说的,要给林菁一个教训是出于什么。
林果果到案后,在警方的强大压力下,一个小时都没有撑过,就痛快地交代了全部罪行。
不过这个罪行,远比我们推测到的要令人作呕得多。
当天晚上的宴会上,一向对女人毫无抵抗力、喜欢到处招蜂引蝶的林果果对打扮狂野的徐菲一见钟情。他知道她是自己老爸的秘书,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后,徐菲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并提前退场,到路上等候。
猴急的林果果和父母打了个招呼,就驾车离开,喝了酒的他一心想着徐菲那具诱人的身体,却没有注意到徐菲就站在路中间等着他。
砰的一声,林果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徐菲已经躺在了地上,而他的车毫无停滞地从她的身上碾了过去,驶出一段距离,他才踩下了刹车。
眼看着撞死了人,林果果吓坏了,给自己的母亲胡可打了电话。胡可匆匆赶到了现场,看着这一幕,她并没有出现林果果预想的责骂、恐惧或者紧张。
胡可的脸上散发着的是一股狂热、兴奋。
“贱人,你也有今天!”胡可哈哈大笑,“儿子,你做得好!”
“妈……她……她死了啊,警察会来抓我的!妈,你救救我!”林果果哭着哀求。
胡可对儿子的哭声却充耳不闻:“儿子,你听着,这个贱人死有余辜,你以为她勾引你是为什么?那是你爸不同意和我离婚娶她,她才想着勾引你。呸!这一辈子都别想进我们家的门!”
“妈,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救……救命!”躺在路上的徐菲发出了微弱又饱含着痛苦的呻吟。
“你回家去待着,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放心,妈一定会救你的,这事和你没关系。”胡可看着挣扎的徐菲,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她上了车,目光瞪着后视镜中那个年轻的女孩儿,驾车慢慢向后驶去,当车轮压上徐菲的头时,车外传来了噗的一声。
这个声音在林果果听来是那么恐惧,以致他瘫坐在路边,尿了裤子。可在胡可听来,这个声音却无比悦耳。她开着车,不停地碾压着徐菲的头,直到徐菲的头成了肉饼,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走了她的包和手机,载着林果果离开了现场。
就像张静说的,女人的报复心一旦发作,没人能想象得出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将肇事车辆送到汽修厂,交代工人更换轮胎、清理痕迹、修复汽车的损伤后,她又拨打了林菁的电话,告诉他家里有急事,要他马上回家。
林菁不知有诈,匆匆驾车回家,却不小心沾上了徐菲的痕迹。或者说,这一切都在胡可的计算之中,包括通知交警的技术勘察员,林菁的车可能涉嫌撞死了人。
胡可虽然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是谈到徐菲死于她的车轮之下这件事,她却依然一脸获胜后的激动:“那个贱人!狐狸精!杀她不是犯法,我是为整个社会除害!”
她疯狂嚣张的笑声在审讯室里久久回荡。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胡可试图利用法律洗白自己的罪行,却不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法律并不能改变一件事情的本质。
第六章 一尸两命
婚姻的结合要求夫妻双方都要忠实,忠实是一切权利中最神圣的权利。
——卢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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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时候,网络上曾流传过一段视频,视频长约四分钟,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出来的片段。
录像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走进了电梯,将全部楼层的按钮按了一次,随后身体笔直地贴在轿厢壁上,躲到了从电梯外看不到的“死角”处。大约十秒后,女孩儿将头伸出了电梯,查看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女孩儿在电梯外站了大约三十秒,随后双手抱头跑回了电梯,再次将全部楼层的按钮按了一次,之后却又走出了电梯,手舞足蹈地似乎在叫嚷,又像数数一般掰着自己的手指。十五秒后,女孩儿离开了电梯监控录像的范围。
在这个过程中,电梯门始终没有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