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身为人形ai的命运里,间或地挣脱出来松一口气。
……虽然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死心吧,年轻男孩是看不上中年大叔的。”爱丽丝放下画笔,用童稚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怎么这么说。我也还年轻啊,只差了二十一岁而已。”森鸥外将新手机塞进口袋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最起码比现在跟他在一块的那个老爷子年轻。”
森鸥外决定去亲自福泽谕吉家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黑泽莲,让他心情好到连他都能待见了。
他换了一件白色的风衣,这是他做地下医生的时候,常常会穿的衣服,后来当上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正式场合都会换上与之相反的黑色风衣了。
但在非正式场合,他还是乐意穿着白风衣,扮成普通人的样子,带着爱丽丝从横滨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而过。
在某种意义上,他和黑泽莲的兴致是共通的。
“像是情侣装吧。”他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这件是随便买的,衣料没有黑泽莲身上的精贵。
“是父子装吧。”爱丽丝吐槽道。
“讨厌,爱丽丝酱你不要这么说。”森鸥外皱了皱眉,委屈巴巴地说道,“你都不知道他爸爸有多凶,以前差点把我掐死。”
“哦?”爱丽丝仰起脸,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往事就像是从天空撕开的一道口子,落下如柱的暴雨一般,一回想,就有些刹不住脚了。
森鸥外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在大雨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曾经是个听父母话的孝子,是学校里埋头读书的学生,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家族中的期望。
后来他是三人组里的小王子,是浪漫又感性的叛逆分子,是去海外游学的实习生,是战场上渴求胜利的军医,是臭名昭著的地下医生。
是个抛弃全部感情,毅然决然遵从理性的人形ai。
现在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亦是港口黑手党的奴隶。
……再没有其他身份了。
几十年的光阴就浓缩成了那些短暂零碎的人生片段,一如玻璃车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被雨水冲刷的栩栩如生,却始终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他在虚晃的红灯光晕中,看到了自己严厉的父亲静男、刚强的母亲峰子,可爱的弟弟妹妹们,他的老师,家族中顽固的长辈,温柔的学姐黑泽茗,傲娇的挚友黑杰克,可爱的与谢野晶子,博学的夏目漱石,被他救下的太宰治……
原来他的一生也曾那么精彩,那么丰富,那么自在。那些人都曾与他共同走过人生中的一段路,又都因为种种因素离开了他。
最后他在红灯跳成绿灯的短暂光景里,看到了黑泽莲平静淡漠的脸。
那是少年时期他被迫发誓效忠黑手党的一幕。
“我叫黑泽莲,在债没还完之前,我不会背叛港口黑手党和首领。好了,我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
一晃七年过去了。
的确没有任何背叛之意。
哪怕是经历过那样的考验……
森鸥外想起自己曾经要试试黑泽莲的忠诚,于是故意让黑泽莲知道了他无法回到故乡的方法。
他让磁极的异能力者在黑泽莲和他心爱的格陵兰岛之间,插了互斥的磁极。于是人和岛之间永远相斥,永远无法接近。
那是连人间失格都无法解除的异能力,但是只要杀了下达指令的人,磁极的束缚就会自动解开。
换而言之,黑泽莲如果杀了森鸥外,就能马上回家了。
森鸥外故意让他知道,又故意在两人的时候喝到酩酊大醉。那时黑泽莲还没有见过爱丽丝,并不知道她是森鸥外的人形异能。
但最后让森鸥外等到的,是青年贴在他额头上冰冷的掌心,还有贴着他的唇角灌进去的水,以及步行十几公里,将他背回了港黑总部,一直等到有人来换班才离开。
青年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什么都没做。
那次酒醒后,他告诉了青年关于爱丽丝的秘密。
……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些信任的吧。
但现在看来,只是他单方面的信任。
黑泽君,给你买了新款的手机,是不是很好看?
他特意将背面华丽的浮雕签名拍成照片,发了过去。
但是黑泽莲的回复却让他心里一梗。
不要。
简单又无情。
拍照功能世界一流,不考虑看看嘛?
又发了一张狐狸哭泣的表情包。
对方回复:恐怕是监视功能世界一流吧。行吧,给我,我会带在身上的。
……会带身上的。
像辫子上的手帕,手指上的尾戒一样,一直带着,却绝对不会当成正常礼物使用。
仿佛接受的也并不是一件礼物,而是又一道枷锁。
“真是的,福泽谕吉的手机就那么好用吗?他到底做什么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想到这里,
森鸥外又有些郁闷了。
黑泽莲精致的饮食、华丽的服装,皆是出自他的手笔,福泽谕吉没有出过一分钱。
他之所以会扣黑泽莲的工资,也是觉得看他气到发抖的样子很有趣。
像是炸毛的小狐狸。
那是他的小狐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