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冲比白曦还像个主人, 喊着‘阿弈阿弈’的,冲向了后院。只剩下曹昂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假装自己沉迷周围已经秃掉了了的树枝,开始心上交叉树杈上的枯老树皮,如同在钻研一副画。
郭嘉只是去后院梳个发束个冠,很快便回了前庭。毕竟是主公家公子的拜师礼, 他自然不能以那风流浪子的形态做人家师傅。虽然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可架不住正规的道路上他还是需要点儿面子的:“大公子”
搬着拜师礼的那些下人早一步离开了,只是隔着一道墙的距离,从一个前门走到了另一个前门, 曹操直接让自己府里的卫兵上了。做完了这运夫的事情,自然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合上郭府的门。
只是他们在暗地里也难免嘀咕, 不知这郭宅究竟是什么规矩, 他白天的门扉紧闭,那么大个宅子里没有下人也就算了,进去之后还总觉得阴测测的,总感觉暗地里有毒蛇与饿狼猛虎盯着自己一般,浑身的不舒服。
某些方面来说,这些人是半点儿也没猜错。
“大公子在看这枯枝?”郭嘉头戴进贤冠,一声庄重的墨色官府,着装已是罕见的郑重。只是在严肃的着装,也盖不住郭嘉身上懒洋洋的模样,“这枯枝落叶的,也不知公子是真的看出了些什么,还是装装样子罢了。”
“郭军师说笑了。”曹昂对着郭嘉行了个晚辈礼,“冲儿年幼,能拜在先生门下是他之幸,若是往后冲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不吝教导。”伴着一派长兄如父的模样,一心一意全然为弟弟操心。
至于是真是假,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又或者,郭嘉已经看了出来:“自然。”虽然年近三十,可郭嘉是朝臣之中罕见没有留胡子的。虽然所有人都觉得长髯有沉稳之感,胡子有长辈之态,可郭嘉只要一想到他和小曦差了六岁,就觉得心里难受。
更何况小郭奕随白曦什么不好,偏生随了他的强迫症和洁癖,以前他还小的时候,每次看着他的胡子,但凡有一丁点儿不对就要放生哭个昏天黑地。后来郭嘉不留胡子,发觉这样也不错的时候,小家伙也逐渐长大呢。
至于外人怎么说,他郭嘉都不在乎别人说他衣冠不整发髻凌乱,还会在乎一个胡子?
“他以后,便是嘉的学生了。”郭嘉笑意盈盈的将手插入袖子,“大公子,就没什么想说的?”他弯起眼睛笑着去看曹昂,如同任何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询问他,“若是嘉年长几岁,说不定便是你的先生了呢。”
如果问曹操手下谁职权最高,又或者是谁在明面上最出风头,哪个都是轮不上郭嘉的。可若是问曹操最信任谁,连校事府这种掌管他安全和天下情报的部门都敢全交给郭嘉一人,足见他多受信任。
而这样的信任,加上与曹昂相差无几的年龄和这十多年随着曹操南郑北伐的战功,只要他不作大妖,定然是会成为托孤肱骨的。曹昂作为曹操长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学习文治武功,这些事情若曹昂不明白,郭嘉是不会信的
更何况这天下最动人心弦的便是权势锦帛,男儿生在人世一遭,来回往返不就为的一个功名利禄么。尤其是曹操家大业大,若是接手那执掌的便是这天下,便是登基为帝成为这天下至尊,又有谁不心动呢。
脑海中忽然顺着他的意想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郭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曹昂却是丝毫不为郭嘉的诱惑所打动,世界上他连一点儿动摇的想法都没有:“可郭军师不是,”如同郭嘉无声递出的橄榄枝不存在,“既然先生无法改变年龄,昂也无力成为郭军师的徒弟,左右是昂与郭军师无缘罢了。”
“是你与嘉无缘,还是你不想与嘉有缘呢?”转头看着曹昂面之前一直在打量着的枯树,“当年这树种下的时候,嘉也曾细心呵护他,让他在冬日都能够焕发嫩芽,茁壮生长。可如今却再也没了那关注,只让它随着天意,春盛秋败。”
似是无心,郭嘉抬手抚上了那坑洼的树皮:“这世间之事,也多是如这棵树亦一样,顺时节而茂盛或干枯罢了。”
“先生真会这么想的?”曹昂眼里闪过一丝苦涩,“这些日子,二弟与三弟已经逐渐接受……”
“大公子,”打断了曹昂的话,就如同他之前对自己的话装聋作哑一般,现在轮到白曦了,“这逆水而上也好,顺水而下也罢,不都看执桨人么。前些日子主公还与嘉惋惜陛下不复当年机警的模样,如今看来却是有感而发啊。”
不复当年机警模样的,真的只有刘协一个人么?郭嘉看着曹昂因为一句话转为惊恐的脸,看着他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一颤,垂了下来:“可若是执掌人不知道呢,不知应顺流还是逆流呢?”
如果真的说起,曹操那么多的孩子里面郭嘉还是比较看好打的几个。曹冲若不是与郭奕走的太近,为人早熟又聪明,果决时又能让他看到夕日那立志匡扶汉室骁骑校尉的影子,他也未必会把对方列入考虑范围。
如今曹操四十有七,虽还可说是尚在有志之时,却也已经开始步向暮年。若是长寿便能再活二十年,那时曹冲二十有五正是继承大柄的时候。可若是活不到那时候呢,若是五年之后就故去了呢,难道要他像是曹操扶着小皇帝一样,扶着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