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一软,靠着房门坐下,阮青络轻轻阖上眼,到而今,阮家已遭灭门,无人可靠,这偌大的宗门,她也无法向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那些偏爱、敬仰、修炼资源的倾斜,师尊的照顾,她都不想失去!都不能失去!
——可是她能做什么?
墨色雷云翻滚出迫人的威压,一合上眼,江州城那日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梦魇如潮水上涨,剧烈的心跳声和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混合在一起。
血色蔓延,族亲惨死,阮青络呼吸急促起来。
——‘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偷。’
——‘她会夺走这一切。’
“什么?谁在说话?”阮青络猛然惊醒,睁开眼,屋内一片寂静,仿佛先前那贴在耳畔低语的声音只是一个遥远的幻梦。
“谁?谁在说话?”站起身,阮青络绕过屏风进入里间,依旧空无一物。
紊乱的呼吸渐渐平息,阮青络跌坐在小榻上,脑中一片混沌。
而之前那道低沉嘶哑的说话声又一次出现,‘本座可以帮你。’
灵识内窥入灵府,阮青络终于找到了那道声音的来源,浅淡的黑雾缭绕在自己灵府中,任她如何也无法驱散,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向上,阮青络几乎僵在原地。
‘你是谁!怎么能在我的灵府中!’
这种极其隐秘之地就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窥探,甚至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而且还无法自主。
‘谁?若非是本座,你可得不到如今这一身气运。’
低沉的声音仿佛,无所不在,蛊惑人心,如黏腻的怪物贴着耳膜向身体里滑进去,教人寒毛直竖,却又忍不住彻底沉沦。
‘什么?是你——’
阮青络手指不由攥紧,压制住出自本能的恐惧,脑中纷乱的思绪稍稍理清一些。
气运,气运,是这人帮她换了气运。
可还差一点——
灵府中的景物渐渐扭曲,黑色的诡异雾气愈发浓重,一丝一缕入侵到边边角角,阮青络咬紧牙关,静静看着。
‘本座喜欢识时务的人。’
‘本座可以帮你。’
‘你想要本座帮你什么?’
神秘喑哑的嗓音循循善诱。
‘杀了桑昭!我要你杀了桑昭,让她魂飞魄散!’阮青络脱口而出,旋即又连连否定,‘不,不,师尊会守着她……’
‘气运!我要拿到所有的气运!’
‘哈哈哈哈哈……’粗粝的笑声刺耳异常,‘好,本座答应你。’
话音落,压在胸口的石头骤然落地,啪嗒一声,砸得阮青络头脑冷静下来,‘代价是什么?’
‘你的神魂,献祭给本座。’
‘不可能!’阮青络厉声拒绝。
献祭神魂,成为傀儡,从此不由自主,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死还不堪。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后魂魄只能被拘禁在躯体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被他人使用,直至接受献祭的人魂飞魄散,随后两魂一并死亡。
就算是被拆穿,她也不会献祭神魂给这么一个怪物。
‘呵。’黑雾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已然看破一切,‘无妨,本座向来不爱强人所难,日后,总有你自愿的一天。’
‘宿星峰戒律堂地牢,将桑昭带到那里调换气运便不会被宗门中人觉察。’
‘什么?’阮青络一愣,不相信这诡异的黑雾居然肯出手帮她,可再想多问时,灵府中的一切已经恢复如常,黑雾早消失不见,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灵识从灵府中抽出,阮青络慌忙跑出屋外,站在院中,遥遥望向一个偏僻的院落。
将桑昭带到宿星峰地牢——
阮青络阖上眼,细细回想,宿星峰戒律堂地牢密不透风,其中有层层符阵隔断外界,或许是完成最后的气运调换弄出的动静太大,所以对方才会这么嘱咐她。
可,怎么让桑昭去地牢?
——那只瘟魔。
睁开眼,阮青络心中已有思量。
—
又是半月。
痛感慢慢褪去,桑昭恍惚之间感到有一束光照进眼睛,灵识混沌片刻后彻底恢复清明,她猛然从床上坐起,环视四周——
是玄清峰。
自己的最初的卧房,只不过屋内的装潢变得更加精致,她一身单衣,却丝毫未感受到当初那种刺骨的寒意。
“吱嘎——”
桑昭警惕地望向门口,却见顾济尘推开门,隔着屏风,逆光而来,端得天人之姿,不染凡尘。
“幽月呢?”桑昭手中暗暗积蓄灵力,却忽然发觉灵力受限,低头一看,才发现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其上封有法诀,可限制修士修为到结丹期。
“瘟魔蛊惑人心,如今被关在戒律堂的火牢。”顾济尘眸光淡淡的,“打杀同门,回头是岸,为师可在宿星峰为你求情。”
“火牢!”桑昭顿觉胸口血气翻涌,瘟魔最惧火,她一把掀开被子起身,绕过屏风,“你们凭什么!认识我杀的!都是我做的!有什么事冲我来!让我去见他!”
那些被隔开的暴烈情绪忽然间涌上来。
江厌离开时说的话——
世间不如意之事,恩怨是非,人世凉薄……
她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