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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靖明 > 靖明 第474节
  比如葡萄牙割舍不掉马六甲的利益赌了这一把国运,他们若输了,元气大伤。一旁虎视眈眈的西班牙等国,自然会接过这一份利益。等他们再到东方时,难道大明为了果阿这个据点,要将支撑力量往外延伸这么远?
  除非给阿方索充分的自主权,甚至册封他个王爵自建王朝,让他们作为大明的代理人,仅凭自己的武力与西方来的欧洲人势力争斗。大明在背后,顶多通过贸易让他们有足够的财力扩充势力、增强武力。
  况且,大明的海师与欧洲舰队之间,如今并没有武力上质的代差,朱厚熜如何能把赵俊他们赌在这件事上?
  想到这里,朱厚熜坚决地摇了摇头:“此事不允。”
  夏言有些失望,欲言又止。
  朱厚熜又道:“南洋都还没经略清楚,不能就此盲目往西。不过,此事并非不能一试。那胡安既知我大明军威,又贪图东西海贸垄断之利,让他自己去做好了。”
  夏言呆了呆:“他……如何能独力做成此事?”
  朱厚熜笑了笑:“他自己独力自然是做不成,不过他既然反心一定,就让他再反一次。放他回去,让他带着葡萄牙人的舰队仍往马六甲而来,伏击败之。若他能立下这功劳,朕可以让他带着残存舰队在果阿立足。他自立王朝也好,仍挟洋自重做个印度总督也好,只需他还需仰仗大明通商许可、为大明做个与西洋贸易的中间人便好。”
  夏言还想说话,朱厚熜制止了他:“西洋人多得很,北虏还没绝,公瑾惦记着西洋做什么?真想踏足欧罗巴,绝非海上一路可以成事,太远了。”
  如果大明的科技水平已经真正进入到了钢铁自由的时代,那还谈得上尝试一下。
  但现如今,真的远没到那种时候。
  就算阿方索的计划能实现,这个新的葡萄牙在欧洲也绝对只是昙花一现。
  至少一两百年内,只要东方与西方通过贸易各取所需、各有所获,矛盾就不明显。
  如果在这一二十年里,大明的科技水平有了一个提升,那倒是能通过开枝散叶的方式尝试一二。
  朱厚熜万没想到阿方索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画一个进军欧洲的大饼。
  这家伙忘记南澳两个字了,是不是觉得他外孙与其做个还不知道在哪的南澳国王,不如去做个欧洲国王?
  步子迈得也太大了。
  夏言遗憾地离开了,朱厚熜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俞大猷、郭勋他们深入草原之后,如今的情形怎样了。
  大家建功立业的心都这么野了吗?
  第405章 上帝之鞭3.0
  北征大军的消息随后正式地到达了京城。
  君臣对俺答的判断落了空。
  而这个消息,势必极大影响大明刚刚确定的诸多布置。
  峰回路转,夏言再度激动起来。
  国策殿外,重臣正陆续到来。
  绝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喜色,那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刘龙、严嵩甚至与张孚敬小声商议着要不要晓谕天下、歌功颂德。
  杨慎也相当放松,一年多以来脸上总算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徐阶在御书房里等着皇帝动身,但皇帝一直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从他的脸庞上,徐阶感觉到的是一种迷茫。
  这很罕见。
  皇帝因为越来越难以杀伤俺答的有生力量而高兴不起来,那十分正常。但北虏闻风而退,那已是彻底畏惧了大明,为何有这种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
  就在这时,陆炳请见。
  “进来。”
  陆炳到了面前之后,朱厚熜开口问:“有数目了?”
  “回禀陛下,有了。”陆炳很认真地回答,“自设外厂以来,多年间北面折的直系人手共计五十七人。证据确凿已经身死的,是四十三人。”
  朱厚熜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知道了。去吧,去国策殿。”
  徐阶发现皇帝脸上的迷茫消散了一些,似乎确定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只是在等陆炳的回报。
  外察事厂在北面折损的直系人手数目,与这件事有多大的联系?
  到了国策殿,先是群臣道喜。
  “臣等恭贺陛下威震漠北,王师所至,鞑虏望风而逃。大明军威日盛,北患可称绝矣!”
  三路大军直扑广武镇,扑了个空。
  继续前往胪朐河一带的汗庭,又扑了个空。
  他们不敢再冒然深入,哨骑四出。往东、往西、往北,终于发现了诸多踪迹。
  往西迁徙的痕迹最明显,也有往北的。
  至少此刻,他们活动的范围与大明已经推进至阴山和大沙窝一带的北线都相隔两千里。
  武将们的拳头打了个空,文臣们却很高兴。
  哪怕开春后的北征是劳师而无功,至少一能少花不少犒赏银子,二也证明了俺答坚定避大明锋芒的心思。
  毫无疑问,最少也是熬死大明如今雄主的战略。
  而朱厚熜才虚岁二十七,所以大明北境岂非至少有数十年太平?
  他们是这样想的,朱厚熜让他们也入座之后才摇了摇头:“北患哪里绝了?今年北征劳而无功,耗费颇多。春夏天暖,北虏躲远一点也不是不能活。等大军班师,秋冬他们又回来。若年年北征,他大可虚耗大明粮饷。坐视不管,他已收服诸部。休养生息十年后,必有数十万精骑。”
  严嵩小心地说着:“陛下文治,更甚武功。大明再有十年,又岂是如今可比?若俺答当真自恃兵强马壮主动来攻,正合大明之意。北虏再有南侵之时,便是灭族之日。”
  朱厚熜知道这是他们乐观的原因。如果是拼发育,按照大明如今的势头,又何必怕北面的敌人呢?
  杨慎更是说道:“再有十年,臣等定然可以夸口一句,大明是当真能国富兵强了!”
  朱厚熜抬起了手:“俺答既然一心避战,朕也不会为此忧心,时时想着大举北征一绝虏患,卿等勿虑。”
  夏言立刻说道:“大举北征自是不必,然烧荒扰北,防范鞑子精骑寇边劫掠,仍不能轻慢!”
  强敌只是暂避锋芒,不是不存在了。
  只要强敌还在,军务会议就仍旧很重要。
  在大明君臣心中,周围诸族,只有北虏可称得上是心腹大患。若是北虏当真被绝了后患,大明还需要如此重视军务吗?
  这倒不是说夏言想要养虎为患,只不过他在这个位置上,整个军方的利益也要求他去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勋臣武将们过于贪功了,他要负责拉住缰绳;但若真觉得天下太平了就要大举削减兵额粮饷、合并卫所,那他也需要据理力争。
  朱厚熜没有接话:“朕只是在想,俺答不会看不清这一点。难道他起兵反叛,只为了做个汗庭之主东躲西藏苟且偷安?一味避战,下下之策,不是智者所为。”
  在国策会议真正开始讨论俺答如此胆怯带来的大明对外对内政策该怎么调整之前,朱厚熜仍旧要统一大家的思想。
  这一回,必须判断清楚俺答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才不至于将来应对失措。
  张孚敬先开了口:“历来中原强盛之时,北虏要么苟且偷安,要么远遁。俺答自然并非不智,无可奈何尔。”
  “说得没错,要么苟且偷安,要么远遁。”朱厚熜也认可,“朕回京前,有一被掳汉民来投,说了不少事。”
  他提起了马芳,转述了马芳所说的俺答攻打察哈尔、收服诸部时的过程和言语。
  “俺答志向,绝非苟且偷安。要说他只会寄希望于朕龙驭宾天或者后继无人、坐等大明有变,朕不相信。”朱厚熜看着他们,“大明如今枪炮之利,卿等也知道,那是集了西洋枪炮之长。俺答以成吉思汗后裔为夸耀,志存高远,未尝不曾探明大明火器之威因何大大提高。他从大明得不到的,未曾不想着从西洋得到。昔年,蒙元也是一路打到了西洋的。”
  这话说出来,夏言眼睛一亮:“陛下是说,俺答大有可能西征?”
  “在草原东躲西藏,就算各部族的幼儿长成了,多了些兵丁,又能如何?套虏之败,除了严春生奇兵建功,更是枪炮之威。将来,不论是抵御大明北征,还是妄图南侵,他至少需要铁。以他的志向,只怕也想着需要火器。昔年蒙元入主中原,他们不是不知道火器有大用。”
  朱厚熜说着自己的判断,虽然并不确定。
  从操作难度来讲,以俺答如今的实力,实在很难打穿整个欧亚大陆,往西面去掠夺足够的资源,奴役更多的能工巧匠。
  但这确实是一个可能的选择。
  西面的瓦剌残部,中亚的帖木儿后裔,更西面的奥斯曼帝国虽然是个硬茬子,但欧洲如今可正处于宗教改革、教皇权威下降、到处建立新权力的所谓文艺复兴时期。
  万一真给俺答这个同样雄才大略、敢想敢干的家伙干成了呢?
  中原王朝强大,草原部族就苟。被中原王朝赶到西面的草原部族,往往还是当地的噩梦。
  在大明面前萎了的俺答,焉知不可能成为阿提拉、成吉思汗之后的上帝之鞭3.0,到欧洲去勃一勃?
  朱厚熜之前迷茫的一大原因,是因为感觉地球online大概当真要整体更新大版本了。
  他难以想象如果俺答真打的这个主意并且干成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欧洲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这个判断,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证实。
  包括漠北还会不会发现蒙元部族去而复返。
  包括西域那边有没有灭国战事的消息传来。
  包括马六甲那里会不会收到欧洲发现了蒙古人卷土重来的消息。
  朱厚熜只是朴素地认为,以俺答这种杰出领袖的才智,他应该看得到问题的根本。
  草原部族分裂日久,他们再不能像祖先那样也掌握火器之利。而只凭如今的弓马,对上未来兵器更强大的明军,正面能获胜就只能寄希望于大明皇帝是想留学的那种、大明文臣武将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
  如今的大明不是那样的。
  若等将来,俺答就那么有把握他会比朱厚熜活得久?那么甘心不在他这一生之间做成什么大事?
  “陛下所言甚是!”夏言赶紧表达态度,“对北虏隐患,万不可轻视。俺答此人极为果断,不是怯弱之主。如此避战,必有图谋,不可不防!”
  “青甘、河套、宣宁,仍如之前所议。大明该怎么做,仍怎么做。”朱厚熜强调了这一点,“北虏动静,只能继续留心探查。而最坏的可能,要做些准备,防止俺答当真能扫荡西域、攻入欧罗巴,再建立起一个疆域辽阔的汗国。”
  国策殿里,很多人都觉得皇帝对俺答过于重视了。
  虽然俺答的本事确实不小,但他得位本就不正,如何能轻易统御如今残破的汗庭力量,完成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当初的伟业?
  不过,皇帝已经很多次证明了他的远见。
  万一真被俺答做成了,那么大明所受的压力将是恐怖的。
  杨慎忧从中来:“这如何准备?莫非又转而西征?”
  朱厚熜摇了摇头:“不必。釜底抽薪,将来定是火器的天下。而天下火器,除大明之外,此时只有西洋欧罗巴领先诸族。寇可往,我亦可往!”
  杨慎显得更痛苦了,夏言却惊喜地问:“陛下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