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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天汉之国 > 第23节
  第50章 宗泽之死
  王宵猎把王彦军中的几位教官送到营门外,拱手道:“今日七月初一了,我奉命去西京,这两日就要起程。你们是王太尉军中的人,只好暂别。这些日子,多赖诸位!”
  几人一起叉手:“小舍人客气!我们在你军中极受优待,大家看在眼里。若是有缘,来日再见!”
  客气几句,四人告辞离去。只剩一个林思聪还留在王宵猎军中。他是王宵猎向王彦要来,自己也愿意留下来的。这些日子在王宵猎军中过得轻松,合他心意,王彦也不好回了王宵猎。
  送走几人,王宵猎转身,正要回到营中忙碌。就见几个留守司士卒,快马到了营外。翻身下马,一个为首的上前叉手道:“小舍人,留守身体不好,速入留守府!”
  王宵猎一怔,转身看着几人。过了一会才道:“留守的身体——”
  士卒道:“小舍人不要多问了,速速前去就是。城中诸将都已等在那里。”
  王宵猎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请几位士卒进营休息,几人不肯,转身离去了。
  回到军营,王宵猎在帐里闷坐了一会。心里明白,这一两日间,宗泽只怕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进入六月,宗泽的身体就非常不好。按医生所说,是疽发于背,王宵猎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症。反正自此之后,宗泽的身体就非常不好,无法正常视事。
  上个月,王宵猎也曾多次去留守府,有时能见到宗泽,有时见不到。纵使见到了,也只是简单的请礼问安,说不上几句话。这个老人,王宵猎了解不多。然而自己到开封,实际上就是来见宗泽的。来到了这个世界,总觉得要见上一面,不然差点什么。
  差什么呢?王宵猎说不上来。缓缓站起身,扶着帐门愣了一会,吩咐士卒备马。
  留守府里已经站满了人。不但是有闾勍、岳飞等留守司将领,还有孔彦威等朝廷正规将领,就连王善、张用、丁进等人,也都站在这里。
  王宵猎到来,与认识的几人打过招呼,便就选一个角落站住。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也不知道等待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等待。
  太阳爬过中天,慢慢西垂。院子里静悄悄的。虽然人很多,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人走动。
  天近傍晚的时候,王宵猎微挪了挪身子。站了半天,有些乏了。
  突然,厅里传来一声长呼。王宵猎站得较远,听不太清。但他却知道,那是杜甫《蜀相》一诗中的最后两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巾。而后,就是后世介绍宗泽时候必说的那临死三声大呼:渡河、渡河、渡河!
  声音戛然而逝。天地间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
  王宵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传出哭声。门外的一部分将士冲入大厅,抬出棺木,伏地大哭。
  站在那里,王宵猎一动未动,眼角湿润了起来。这个场景,将载之于史册,后世被无数人提起。
  两宋之交,有两个场面留在了中国人心中。一个是一位老人留终前三呼渡河,另一个,是一位不世出的武将在风波亭,写下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一位显示了中国人不屈的斗志,另一位,则是对统治者无耻的无奈。这两个画面,将永远印在中国的史册中。
  虽然身临其境,王宵猎还是有些木然,甚至觉得这个画面是那么的不真实。此时众人哭成一片。将领在哭,士卒在哭,宗泽的家人也在哭。如王宵猎这些不善言辞的人,也在默默抹眼泪。
  天地同此一哭。王宵猎的双目有些模糊,看着面前的人们,心中只涌出了这样一句话。
  宗泽到底代表着什么?后世的人是很难理解的。对于此时的王宵猎来说,只有一个念头。中国人是打不倒的,也不应该被打倒。不管多么困难,他们终究重新站起来,傲视这天地。
  这个场景,与记载并不太一样。后世的记载,给了宗泽太多溢美之词。这些溢美之词,或许容易引人赞叹,实际上并不能为宗泽增彩,甚至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他的光芒。
  宗泽一生不得志,到老也不过是通判小官。但国难来临,在别人退缩的时候,宗泽挺身而出,主动北上。面对如狼似虎的金兵,宗泽没有退让,没有逃跑,而是直面敌人,勇敢地杀了上去。一辈子仕途不得意的宗泽,此时却能够战胜金军,在战场上成为大宋的中流砥柱。宗泽不只是勇敢,面对金兵不退,而且实实在在地战胜了金军。
  当面临国破家亡的时刻,会有这样的中国人站出来,不屈地战斗。他们的精神,照耀千古。大宋朝负了他们,这些英雄最终无法拯救这个时代。但他们的精神,却永远刻入了中华民族的骨髓中。
  轻轻抹了抹眼泪,王宵猎转头看着天边惨淡的太阳。自己到开封,或许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真正感受这个时代。感受这个时代,除了朝廷的软弱,深藏在中国人民血脉中的不屈。
  后世的人们,很难感受这种感情。哪怕到了与这个时代有些类似的民国时期,更多被用来激励人心的是岳飞。岳飞当然是伟大的,但他与宗泽却不是同一种伟大。
  后世的历史记载,包括宗泽后人的家史,对于宗泽有过多的溢美之词,反而让历史的真相埋藏起来很难寻找。包括王宵猎也是如此。前世学过许多宗的故事,这一世又当面见到,还是不能理解这个老人。
  其实何止宗泽?岳飞也是如此。由于被冤杀后政治上的打压,许多史料被毁掉,岳飞在后人眼中就变得模糊了。其孙岳珂编《金陀粹编》时,难免溢美之词。
  这是通病。文人喜欢修饰,喜欢文过饰非,甚至有人还引以为傲。历史是不能如此的。史本来就是一个实字,重在精准,而不是显示编史者的文学及其他能力。不然,后世的人就不知道历史的面目。
  如宗泽和岳飞这样的人,他们的人生本身,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足以光耀千古。说得难听一点,修改他们的人生事迹,不管是文人还是子孙,他们配吗?不管是能力还是思想,觉得自己比得上这两人吗?
  宗泽之死,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不只是宋朝,之后的中国很难再出这样的人了。
  对于王宵猎来说,也不能真正地理解宗泽。宗泽的奏折留了下来,说实话,王宵猎觉得,宗泽对开封的力量过于夸大了,对于金人过于贬低了。他招集了许多军队,保卫开封府,听他军令,一度出现了大好局面。但宗泽对于实事关注地少了。军队是多,但却没有真正练就精兵。当然,宗泽一辈子大部分时间的身份就只是中低层官员,这些也超出了宗泽的能力。后世来看,此时的宗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但宗泽以一个中下层官员,靠着战绩,靠着声望,成为了朝廷重臣。虽然赵构实际非常讨厌他,但还是要让他守开封府,为实际上的宋朝前线主帅。对于宗泽的要求,只是推诿,不敢直接拒绝。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在以后实际非常难见了。宗泽所想的事情,做事的逻辑,王宵猎是想不明白的。他对国事的专注,对于志向的坚持,王宵猎很难理解。王宵猎眼里,这种人,似神仙中人。
  抹了抹眼泪,王宵猎微叹了口气。不同的时代,会有不同的人,没有必要强求。自己不能够理解宗泽,那就不理解好了,没有什么。但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的深厚感情是一样的。只要自己振作,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办法,改变这个时代就足够了。
  第51章 董先
  天阴沉沉的,好似下雨,却偏又没有雨,沉闷异常。
  王宵猎到留守府上过祭品,辞别了闾勍和岳飞,带兵出了开封城。
  此时宗泽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开,不知多少百姓带了祭品,纷纷涌进城来。不管什么身份,俱都悲痛异常。这几年的战乱之苦,随着宗泽的离世,好似一下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宗泽死了,宋金之间的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曾经被宗泽招揽对付金军的开封大军,不久之后就会流落全国,很多成为群盗。南宋的军队,也正是在剿这些盗贼的过程中,发展起来。
  出了新郑门,王宵猎回转身,看了看开封城。心中无数念头,只化作一声叹息。
  七月初九,王宵猎携部下六百人,到了西京河南府。
  自去年被金军攻破,洛阳城的官员就只是具名。现在的河南知府,正是翟进。四月进攻失利,翟进带军回了伊阳。等到金军退走,又重新回来。
  翟家是伊阳大族。先是有盗贼王伸祸害洛阳周围,翟兴、翟进兄弟率族人起兵,由此知名,被称为大翟、小翟。金军进攻洛阳的时候,两兄弟带兵抗金。到现在宋朝官员都已经退了,洛阳周围只剩下翟家的兵马,成为河南知府。
  这个时候,起兵为一方首领的,都不是孤家寡人。王宵猎自己,手下真正信任的,也是父亲起兵时的几个乡亲。又如岳飞,他的身边有兄弟,还有几个汤阴老乡。翟兴和翟进兄弟更加是如此。他们的主力大多为翟家同族,特别心齐,特别服从命令,是其他军队比不了的。
  此时翟家兄弟并不在洛阳城里,驻守洛阳的,是他的先锋统制官董先。
  王宵猎到了洛阳城外,董先早早迎在那里。
  下马见礼。董先道:“洛阳城三遭兵祸,残破不堪,城中甚是混乱。将军欲驻哪里?”
  王宵猎举目四看。沉吟一会,道:“不知统制驻军于何处?”
  董先道:“我军驻于城北的承福坊一带,以保皇城。而且近洛水,运载货物容易。”
  王宵猎道:“既是如此,我军便驻于洛水南岸的广利坊好了。你守皇城之东,我守皇城之南。”
  “也好。”董先痛快答应下来。“对了,现在西京人户绝少,粮草不济。你军的粮草,我实在帮不上忙,将军早做准备。”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没有朝廷统一规划,各军的粮草后勤没法互通有无,这也怪不得董先。好在洛阳已经离汝州不远。到了这里,王宵猎就准备经营家乡了。
  进了城,王宵猎和董先各派手下去安顿,两人进了城中的一座酒楼,为王宵猎接风。
  坐不多时,酒菜上来。一盘羊肉,一条鲤鱼,几样蔬菜,看起来甚是简陋。
  董先举起酒杯道:“这是洛阳名酒玉液,甚是难得。将军且饮一杯。”
  王宵猎饮了酒,实在没有尝出到底哪里好。把酒杯放下,没有说什么,与董先一起吃肉。
  吃了两块肉,董先突然笑起来。
  王宵猎不解地道:“统制因何发笑?”
  董先道:“玉液确实是洛阳名酒。只是这个时候,城池残破,人户逃散,哪里还有?只是这酒楼里借这名字,自夸罢了。将军从开封来,如何喝不出来此酒普通?只是不说,也是个妙人。”
  王宵猎道:“统制请酒,必然都是好的。”
  连续几年战争,洛阳数次被攻破。今年更是被烧,人户被金军押了北上,早已残破不堪。现在洛阳城里的民户,可谓十不存一,早不复当日繁华景象。有酒楼就不错了,哪里还想好酒?
  王宵猎的印象中,董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想不起他有什么事迹了。如果所记不错,他应该是历史上岳家军中将领。现在翟进手下,并没有什么奇怪。就连牛皋,也还在鲁山县呢。
  董先身体高大,看起来就力大无穷。作战特别勇猛,每战必当先,立下了无数战功。王宵猎今年两胜金军,在宋军中特别耀眼,董先对他很是尊敬。
  见王宵猎礼数周到,不擅言词。董先道:“将军不必拘束。洛阳城里,尽可以按自己心意行事。”
  王宵猎摇了摇头:“统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可随意?我们受朝命守西京,自该一切小心谨慎才是。城中百姓,不知受了多少苦处,也该抚慰。”
  董先听了大笑:“现在的洛阳城里,哪里还有官?没有官,哪里来的官法?将军,我们现在就是洛阳城里的官,什么事情都是我们说了算。没有我们,这些百姓岂能安稳过日子?若是钱粮不缺,自可以抚慰他们。可现在朝廷钱粮一文也无,我们有什么办法?”
  王宵猎道:“没有办法,那就想办法。我们参军是保家卫国,不善待百姓,卫的什么国?”
  董先听了只是笑。不再说这些,不住劝王宵猎饮酒。
  出了开封城,王宵猎就打定主意,要真正发展自己的势力。对于其他军队,要保持好的关系,但也要保持距离。放眼天下,能够接受自己思想的军队并不多。或许只有一个岳飞,能够把岳家军建成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与自己思想接近。不过岳飞是忠于朝廷的,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去。
  没有接受改造的军队,不能接受自己的将领,还是离得远一点。没有办法,强捏到一起,将来要出问题的。军队思想一定要纯粹,不能够拼成一锅大杂烩。不然到了最后自己会吃大苦头的。
  酒饱饭足,出了酒楼。董先道:“天色不早,将军早回军营里歇了。以后在城里,有事情派人知会我就是。你我同驻一城,事事都该早商议。”
  王宵猎道:“自该如此。对了,现在城中没有官员,如何管理?”
  董先道:“先前是我派了军中士卒管着各处。一应集市,都安排得有人。将军来了,我自会吩咐他们,不要与你们起了冲突。对了,你驻地永利坊,可由你安排人管理,收些税钱。”
  王宵猎点头:“如此谢过统制了。现在城中人丁稀少,能收多少税?”
  董先道:“只要有人,就有税收。我们的驻军是要吃粮的,收不上来税怎么办?还有,城中现在早没有卖酒曲的了,那些酒楼都是收些钱就好。永利坊里我记得有几家,也由将军收钱好了。”
  宋朝的四京榷酒与其他地方不同,是榷曲制。现在官府都没有了,自然也就不能控制民间卖酒了。
  第52章 钱粮
  过了定鼎门大街,经过积善坊,就到了广利坊。坊北就是洛河,离着天津桥不远,以前这里是城里的繁华地区。现在人户逃离,人烟也难见。
  到了军营,王宵猎进了自己帅帐,吩咐把几位将领叫了过来。
  众人进了军帐,一起叉手行礼。
  王宵猎道:“在我这里不必拘束,你们且落座。”
  几个人坐下。王宵猎道:“现在看来,洛阳远远比不得开封。三次兵祸,今年又被金人掳了人户北去,现在城中人户绝少。我们驻这里,想找些钱粮也难。”
  杨审道:“此事我打听过。现在城中军队,一是在商铺收税,再一个,就是四乡寻粮。刚才翟太尉军中粮草官知会我,丽春门大街和定鼎门大街之间,西到城墙,北到洛河,之间的五坊为我军所有。商铺租税他们不再征收,入于我军。出了城,则城外洛苑乡、龙门镇、彭婆镇、伊阙镇,一直到汝州的乡户粮草,也全归我军征收。现在正是收了夏粮的时节,当早派人出城征粮。”
  王宵猎听了不由摇头:“城中五坊,一路走过来看得清楚,基本没有人户,收什么租税?只有早点派人下乡,去收粮草才是。只是金兵由洛阳入汝州,这一路上破坏甚重,能收到多少粮草,也难说了。”
  杨审说的地点,恰好是从洛阳到汝州这一路上的。看来翟进也看得明白,王宵猎此次来洛阳,接下来只怕就要回乡了。这是洛阳南下大道,受到金军的破坏非常严重,只怕也难收多少粮上来。
  解立农道:“看来翟太尉兵马算得好了,不会把钱粮丰足的地方给我们。”
  王宵猎道:“那是自然。他有自己的兵马要养,如何会给我们好地方?以后要吃饭,只怕是要靠自己了。洛阳城虽大,却处于陕汴之间,位于要道,不好久居。宗留守去了,朝廷靠不住,我们要及早返乡才是。这样吧,邵凌你明日带一百兵马,返回汝州去。王忠多次来信,汝州无官无兵,只要我们回去,那里就可以作为我们的立足之地。”
  邵凌叉手称是。
  王宵猎手下,曹智严是清凉寺和尚,邵凌是路上入军,只有解立农是汝州本土人氏。不过解立农性子偏狭,做事不够圆滑,并不适合到汝州做前锋。邵凌性格沉稳,是个合适人选。
  王宵猎又道:“明日,我去取了河南府乡下版籍来,看民户赋税。曹智严和余欢,你们各领一百人下乡,收粮草上来。虽然兵灾之后所收不多,终不能白白放过了。”
  曹智严道:“小舍人,何必去要什么版籍?洛阳城破了几次,只怕版籍也不见了。再者说,金人掳了人户北上,现在什么都难说得清。我们只要去乡里,见有地,就收粮就是。”
  王宵猎沉默一会,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收粮终究是要有个由头,还要里正帮忙。若是没个多少,如何服众?不能我们走过哪里,哪里的百姓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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