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要不要说?”见洛宸睡得还算安稳,叶柒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
陆晴萱只是笑道:“你说你的,小点声音便好,没了动静,她才更容易醒。”
这话诚然不错,好比一个人在悠扬的琴音中昏昏欲睡,是不会觉得琴音刺耳的;相反,如果琴音戛然而止,已经睡着的人反倒更有可能惊醒。
陆晴萱知道洛宸谨慎,他们此刻的低语,于洛宸正如引她入梦的袅袅琴音,可倘若低语声突然断掉,她很有可能以为众人遇上了危险而从浅眠中醒来。
眼下无论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精神,都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我还挺看好那小子的,本想等他伤好了请他吃顿酒,谁知道……”想到傅野当初倔强着不肯旁人搀扶的眼神,叶柒心里又隐隐泛起疼来。
没有说完的话似无孔不入的风尘,卷携着凄凉,吹入陆晴萱的心窝。她有些怨愤,怨这世上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失约,又为什么总要少却这么多慷慨的成全!
想不久前,她还与洛宸描绘过许多将来的图景,每一幅都那样流光溢彩、五色斑斓。
世间这么大,她们可以策马同游,看山河万里,观四季更迭;亦可以窝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同样有赌书泼茶、闲室听雨,或者更好一些,茅亭小睡、荷塘垂钓的意趣。
现实总也无情。
看到傅野的结局,陆晴萱只觉心中恐慌越发肆虐。她恐慌哪一日上苍嫉妒,把这些美好统统收了去。——就算这样也倒无妨,她真正恐慌的,是洛宸有一日也要离去,这个女人,才是她一生最真的美好……
陆晴萱偏头垂首望着洛宸,伸手轻抚上她苍白的脸,刹那间泪意汹涌,却又不得不强忍住。听身边叶柒又对栖梧道:“下药的,我欠你一句‘谢谢’。”
陆晴萱忙抬手擦了擦眼睛,问叶柒:“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多亏下药的弄清了那畜生体内的蛊是怎么一回事,趁它攻击那绛锋阁杀手的时候,把自己的血当饲饵喂了蛊。”叶柒说着,不由自主回想起当时情景,仍心有余悸,尤其是栖梧用长剑割开手心,冒死把血涂在怪物鼻子上的时候。
她顿了顿,堪堪又道:“那蛊嗜血,但是忌活人血,所以我们才能侥幸逃过一劫……如果不是那名杀手当了炮灰,只怕死的就是下药的。”
闻言,陆晴萱恍然大悟,原来栖梧满面倦容是放了血的缘故。她不禁担忧地朝栖梧手心里看去,果然见左手上缠着厚厚的布条,隐约有一抹浅淡的红色透出来。
放血饲蛊,伤口必然不浅。陆晴萱只怪自个儿方才心思全在洛宸身上未曾留意,一时心生自责。抬头欲对栖梧说些什么,却见她正笑觑着自己,轻摇了两下头。
陆晴萱只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忙转了话题,追问叶柒:“方才你说,有条甬道与螟蛉蛊所在那间墓室相连,所以你们这是又找了第三条路?有没有遇到危险?”
“整个墓室里就三条路,有危险能怎么办?”叶柒没个好气,闷声应道,旋即却又感叹,“好在把你们找到了,不然我非把这座墓炸了不可!”
陆晴萱:“……”
叶柒说得咬牙切齿,听得陆晴萱白眼直翻。
你到时一点火痛快了,一大家子给你陪葬。
蓬鹗瞧着叶柒愤然不平的模样,露出许久不见的微笑,转头对陆晴萱道:“估计阿叶想说这话好久了,再不见着你们,恐怕炸的就是她。”
不想话头才撂下,就觉叶柒的眸光刀子般斜射在了身上。蓬鹗不敢与之对视,忙正襟危坐,缄口不言。
叶柒不满怒斥:“就你话多!”
蓬鹗:“……”
陆晴萱:“……”
时间的脚步在古墓中仿若停滞,实则在众人的交谈中悄然溜走。暂时的停歇,不仅唤醒了众人身体的疲惫,也唤醒了肠胃的饥饿。
洛宸昏睡着,无法像其他人那样进食,陆晴萱便兑了半碗糖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了她。
她当真累坏了,勺沿碰到嘴唇,尝到一丝甜意,便如饥饿待哺的婴孩般贪婪地吞咽起糖水来。她长睫微微翕动着,算是给予陆晴萱最真实的回应,人却迟迟醒不过来。
这样的情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焦急,可更多还是担忧。
叶柒的脸色有些说不出的懊丧,觑着洛宸良久,忽地闷声道:“不能待了,这地方乱得跟蚂蚁窝似的,还处处杀机,一会儿再跑出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狗东西岂不是麻烦了。”
“正有此意。”陆晴萱搁下盛糖水的碗,态度同样果断而坚决,“什么劳什子沥血剑,不找了!”
一想到因这把破剑白遭这么多罪,陆晴萱就觉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洛宸同行找寻沥血剑,一半是因着这把剑牵涉到了自己,一半也是因着对其感到好奇。若是早知会生出这些事端,她才不要去理会,一早带着洛宸归隐去了。
思绪越忖越远,忖出些许悔与恨,也忖出许多哀与伤。再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模糊了意识,或倚或靠地打起盹来。
栖梧睁着眼睛凝视着远处那片荧蓝,不知在想些什么,约莫一盏茶时,也迷迷糊糊浅睡过去。
陆晴萱神思悠悠,依稀似在做梦,梦里有什么东西紧紧扯拽着她。她想翻个身继续睡,却猛然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向身侧,果然见洛宸正奋力地牵着自己的衣袖,但因为身体虚弱,她也只是拼力牵住,没能似平日里那般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