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老瞎子垂首抚摸着横在手中的梅花枝,笑得舒心。
山中的太阳是个吝啬的小人,一过巳时便藏到林立的山峰后面,只有几个特殊的地方能零星受到阳光的照耀。
洛宸走了有一段时间,老瞎子也站起身,往庭前的中间挪了挪。
那里还有温暖的阳光。
他站在那里,伸展了下腰身,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随即竟借着手中的梅花枝舞出一套炉火纯青的剑法。
老瞎子的功夫绝属上成,故而,这纤细的梅花枝在他手里,瞬间变成了锋利的剑,一招一式尽显锐利和锋芒。
枝上白梅迎风而颤,却绝不肯凋落,一如老瞎子桀骜半生的傲骨。
他一套剑法舞毕,伸出手摸了摸还在枝上颤巍巍的梅花,满意地扬起了唇角,转身回了屋子。他将这枝梅花小心翼翼地插在了桌案上的花瓶里。
瓶中已经有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干花枝,春天的迎春、海棠,夏日的槐花、紫薇,秋霜里的菊花,冬雪下的白梅……这些都是洛宸一年四季保留下来的。
老瞎子站在花瓶前面,有模有样地嗅着,依稀能闻到这些花混在一起的别致清香。他笑了笑,决定提前到下面去一趟。
然而,推开门的一瞬间,老瞎子脸上的笑容骤然而逝。
他进屋不过一盏茶工夫,再从屋里出来,庭前竟已围满了人。老瞎子居然没有察觉。
他们一个个身穿黑甲,头戴面具,手中兵器不尽相同。
老瞎子看不见,却从他们几乎一致的呼吸频率中探出浓重的杀意。他知来者不善,却不动声色,对其中为首的拱手道:“老朽无目之辈,岂敢让大人劳师动众,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少废话,交出沥血剑,饶你不死;”那头目懒得同老瞎子客气,开口便是威慑,“交不出,我把你这两只没用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说着,他回身朝手下人一摆头。刹那间,这些人便同洪水一般涌进了仅有的三间屋子。
老瞎子被头目用长剑抵住咽喉,但他丝毫没有慌乱无措。直到进去的人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沮丧地从里面摇着头出来,他都没有变过一丁点脸色。
头目有些恼怒,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老瞎子,恶言道:“沥血剑在哪里?”
“江湖传闻,小人皆知。大人是聪明人,怎会轻易被传闻惑心。”
“传闻!哼,你骗鬼呢!”头目并不相信老瞎子说的话,他对身边一个人道了句“带过来”,便有一个被绑住手脚的人摔在了老瞎子面前。
“大人,就是他,当年若不是他被沥血剑反噬伤了这双眼,只怕我也同其他人一样,性命不保了。”那人从地上滚翻起身,爬到头目面前,高声道。
老瞎子的眉头,这才不经意动了动。
头目的目光锐利如刀,步步紧逼:“老东西,还不承认么?”
“大人要老朽承认什么?老朽当年确实拥有过沥血剑,可是这双眼您也看到了,沥血现下在何处,老朽不知,只能奉劝大人一句,还是收了贪念,下山去吧。”
“不知?”头目冷笑道,“我怎么听说你当年凭沥血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多少找你比试的人都死在沥血剑下。”
“江湖人之间的比斗,死伤在所难免。”
“这么说来,你当真不知?”
“不知。”
头目面无表情地盯着老瞎子片晌,突然冷笑起来:“不知那就不必留你了,给我杀!”他话音落定,四围的杀手立刻朝老瞎子扑了过去。
刀光剑影,顷刻在这座静谧的庐前斑驳起来……
洛宸练功已毕,身上被薄汗微透,觉得不甚爽利。索性她将故月背好,到溪边去洗脸。
寒溪的水本就要比别的山溪水凉上几分,又值隆冬时节,便越发具有提神醒脑之效了。
洛宸蹲在溪边,掬几捧洗去脸上的汗与尘,又等着水干去,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早晨老瞎子提到的,被叶柒弄坏的那本书。
那是她今年年初下山换粮,在路上无意中捡到的。起初她还以为是什么典籍,结果一看才发觉里面讲的全是些男欢女爱之事。饶她脸皮厚,也当即羞了个面红耳赤。
她不敢告诉老瞎子,却又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留下来。于是,这本书便被她收了起来,还时不时被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来翻看。
这是洛宸的秘密,直到中秋叶柒来过节,在枕头下面发现了这本书……万幸的是其中内容没有被叶柒瞧了去。
洛宸叹了口气,定了定神准备回去。怎料这一抬头,竟发现家的方向升起了滚滚浓烟。
洛宸:“……”
起初她并未多想,只当是老瞎子看不见,在家里胡来作事误走了水,只是匆匆忙忙往家返。然而离家越近,她心头不安愈甚。走到那片梅林时,竟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
“师父!”她心头一紧,赶忙喊老瞎子,猝不及防回应她的,却是三五支锋利的箭矢。
洛宸身手敏捷,反应凌厉,哪里会给敌人留半点时间。她一边闪身腾挪,一边果断出手,居然将其中两支箭抓在了手里。随后,她用力将这两支箭朝一棵梅树后面甩去。
她内息浑厚,利箭出手,威力丝毫不亚于硬弓射出的。梅树后的敌人应声而殁,倒地的一瞬间,洛宸看清楚了他的装束:黑衣黑甲,黑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