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用得着前科这种词?
“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哥左手上的疤就是我弄的。”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简单讲了一遍给缪蓝听。
情形跟今天类似,十二岁的贺京桐为了保护即将摔倒的六岁的霍嘉树,手掌护住他的脑袋,结果被地上的玩具零件划伤了。
当时流的血比今天多多了,并且伤口太深,最终留了疤。
“嫂子,从那时候起,我感觉我哥就不待见我了。”
缪蓝不知道是霍嘉树的记忆偏差还是叙述偏差,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当哥哥的既然不顾一切保护了弟弟,又怎会事后介怀。
她敏感地察觉到,问题怕不是出在家长的态度上……
但她终究不了解始末,只能宽慰霍嘉树:“别这么想,你哥你还不了解吗。”
真不待见他,贺京桐也不会一口一个小混蛋挂在嘴边了。
贺京桐从洗手间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缪蓝给他处理伤口。
照她看,那么浅一道,放着不管,伤口很快也能愈合。
但少爷受伤好歹有她的原因,得好好供着。
她在他的伤处轻轻擦了一层碘伏,“还疼吗?”
其实不疼了,但她都问了,那他只有一个答案。
“疼。”
说着又怕疼得不到位,加了声虚弱的吸气声:“嘶——”
……够假的。
但她没拆穿,低头给他吹了吹。
照顾伤患,她是一等一地温柔耐心。
贺京桐心想受点伤也不全是坏事。
擦完碘伏,也没什么好处理的。
她执起他另一只手,重新把戒指给他戴上,摸摸他的疤,主动提起:“我听嘉树说,你这里的疤是因为他。”
贺京桐脸色平静,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我都不记得了。”
“哦。”缪蓝接着帮他回忆,“他还说,你流了好多血,而且流了好多眼泪,眼泪比血还要多,他第一次见你哭那么厉害。”
“放屁!”贺京桐没忍住,差点从沙发上坐起来,“是小混蛋自己在那儿哭,我一边流血一边还得给他擦眼泪。霍嘉树——”
他说完便意识到缪蓝是在诓他。
霍嘉树再混蛋,也不敢拿这件事胡说八道。
“你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啊?这又不是你的错。”
贺京桐仍是那套说辞:“什么不好意思。我就是忘了,你刚一说我才想起来。”
缪蓝尝试理解其中的原因:“受伤并不影响你装酷诶。”
他脸上没了刚才刻意的强硬。
并不是酷不酷的问题。
霍嘉树当时年纪还小,记忆里未必是事情的全貌,转述给第三人听,偏差说不定更大。
贺京桐左手攥了一下又松开,戒指遮住了无名指的疤,中指处的疤仍清晰地显示出存在感。
罢了,现在还计较才是真的不酷。
“别瞎猜,我从来没装过酷。”
缪蓝握住他两只手,让他的大拇指竖起来,隔空肯定十二岁的他自己,“为了保护弟弟受伤,是真的很酷。”
霍嘉树听到那声带着怒气的召唤,又怕又不敢不出现,磨磨蹭蹭还是过来了。
他隔着茶几,目测离他哥的距离够他随时跑脱。
低眉顺眼:“姐夫,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贺京桐原本没想搭理他,听到他的称呼,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拧着眉,“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不让我叫哥吗。”霍嘉树语气弱弱的,却自有一套歪理,看起来完全没在演,“阿蓝姐姐以后就是我亲姐,我管你叫姐夫。”
他还不嫌事儿大,装模作样地补了一句:“行吗?”
缪蓝默默地看戏,心想他们不愧是亲兄弟,骨子里如出一辙地欠揍。
还是有个妹妹好。
她妹妹可不会这么气人。
“滚。霍嘉树,你趁早消失在我眼前。”
“好的,姐夫。”
“……”
要不是手上有伤,他绝对一巴掌拍霍嘉树脑袋上。
贺京桐的手上象征性贴了两个创可贴,管家过来说马上开饭。
老太太今日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鸡汤,煲了三个小时,开盖尝了味道,满意得不得了。
准备找碗盛出来,一回头发现她大孙子正在翻箱倒柜。
“你在这儿找什么呢?”
贺京桐又开了一个柜门,“您不是有一套梅森瓷的碗碟吗,我找出来盛饭。”
老太太拍他的手,“那是我珍藏的,盛什么饭!”
“蓝蓝喜欢,”他给老太太透露秘密似的,悄悄说,“她娇气得很,吃饭得用好看的餐具才吃得香。”
“是吗?”老太太一听这么说,立马改了主意,主动给贺京桐指路:“在这儿,第二个格子,都拿出来给蓝蓝用。”
上桌吃饭,缪蓝发现唯独自己的餐具跟大家都不一样。
一套都是梅森瓷经典的蓝洋葱系列,收藏价值极高的餐具,单给她用了。
她一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悄悄问贺京桐。
“公主专用,放心吃。”他的声音没收着,所有人都听到。
老太太帮他说话,“蓝蓝,这是京桐特意问我要的,他说你喜欢。”
……她是挺喜欢的。
但值得贺京桐特意去要吗?用普通的餐具吃不开她了?
岂不是显得她事儿很多?
“奶奶,我不挑的。”
“蓝蓝,你这话说得不对。”老太太摆摆手,“你该挑,怎么挑都行,奶奶有的,都给你。以后这一套,专门留着你用。”
缪蓝忽然想到以前在缪家吃饭的情景。
她也会听到类似的话,可以挑,可以选,可以任性。
但都不是对她说的。
她上有一个被亲妈惯着的小姑姑,下有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堂妹。
处在微妙的位置,她一直懂事,从不提分外的要求。
如今贺京桐的奶奶在表现对她的偏爱。
是爱屋及乌,也值得感激。
缪蓝应下,眉眼露出恬淡的笑:“谢谢奶奶。”
老太太提出让他们三人都在家里住一晚,“蓝蓝,你要用的东西家里都备着呢。”
霍嘉树应下了,贺京桐却没答应,“奶奶,今天嘉树克我,我们不能住同一屋檐下。”
霍嘉树:“……”
他委委屈屈:“哥——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伤心了。”
“你闭嘴。”
理由再无厘头,贺京桐的态度是明显的。
他这么说了,缪蓝也不好再上赶着说要住下。
总归回自己的地方更自在。
老太太从来不强求这些事,他们不住便不住。
吃完饭后,缪蓝和贺京桐便先离开了。
管家已经把车开到楼前,下了台阶便上车,免了冷风的压迫。
开的是贺京桐的那辆车,他上了主驾,缪蓝有些不放心:“你手上的伤影不影响?要不我来开吧。”
“现在不影响。”
“……那什么时候影响?”她直觉他又要说一些离奇的话。
午后的阳光映着雪,有些刺眼,贺京桐换上了车里的墨镜。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出去。
那点伤确实不影响开车,再晚些就要愈合了。
他答:“随机发作。”
缪蓝不想再问怎么随机的,她已经能预判他的答案了。
但他不问自答:“比如晚上洗澡的时候不能碰水,需要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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