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熹看向沈纵颐,眉眼含笑:不说?不说怎么行呢?我若不说,谁人知道你我曾那般亲密无间过呢。不说的话谁知道五个月前你在我的手下如何哭着说让姊姊轻一点呢......
别说了!
少女兀然扬起淌着泪的双眼,绝望道:今熹阿姊,我求求你,已已求你,别说了......
今熹阿姊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今熹怔了下,而后带着说不清是悲哀还是喜悦的眼神,望着沈纵颐:已已......你,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沈纵颐面孔苍白,转过头闭起眼:你这样逼我,又怎能不叫我记起来。
今熹忽然落了泪,她撷掉眼角泪珠,笑道:我逼你的吗,已已?你为何不想想你有没有逼阿姊的地方呢?你怎能把贱种归宥唤作哥哥呢,嗯?他配吗?他连多看你一眼都是以下犯上,你怎么还能如此在意他呢?
沈纵颐痛苦地撇过脸,将自己埋进苏行章的怀中。
她收紧手,感受着苏行章身上属于活人的温度,贪恋地蹭了蹭,今熹,我不想成为你和今廿这种人,你们太可怕了,我害怕,好后悔,我怎么没真的死了呢?
看着沈纵颐的痛苦,今熹只觉得整颗心被撕成碎片。
疯狂地妒忌着能享受已已亲近的苏行章,又深深恐惧于已已方才自暴自弃的话。
五个月前......已已就是说了一句我害怕,我死了就好了后,在主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戕。
那根华丽的簪子锋锐得像刀,被已已纤白的手攥在手中,已已向来力气小,当时却轻易地割开了白薄的长颈,鲜红刺目的血汩汩流出,流了一地,一地的鲜血......
已已的尸体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漂亮,甚至因为脖子上红线般的伤痕而多出一丝艳丽。
少女年轻的尸身让人望之而心碎。
可今熹连尸体都没有留住。
归宥这个贱人偷走了尸体。
可又如果不是他......
今熹痴望着沈纵颐如今活生生的能哭能笑的脸。
已已当初一定是死透了的,没有呼吸心跳,血浸透了主院的整条石子路,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但归宥把她复活了。
她知道真相是这样。
镇上的第一个死人是她的父亲。
死在归宥把已已尸体带走后的第一天。
自此后,每天都有一个男人死去。
都是进出过今府的男人。
已已怎么活的,她不管。
今熹想起白衣道长的话,作孽妖道已经魂飞魄散,作恶之主谋已除,只要将剩下的小鬼料理干净,春雨镇便会恢复祥和平静。
一切如常。
倘若今廿这个废物也死了,以及一切想和她争夺已已的人也死了......那便更好了。
家主,道长在前厅等您,说是想要您为他做件事。
两方僵持中,一小厮赶来,无形中给彼此留了个体面。
今熹扭头,手指重重擦过眼角,转过脸,她又是一副平静稳重的家主样。
去给道长回话,我这就去。
她径直走过,到了院门,又顿了顿,身影僵了一瞬,似乎是在挣扎。
苏行章在轻声细语地照顾沈纵颐,沈纵颐将头搁在男人胸前,侧脸时发出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挲声。
......
今熹径直走了回来,哑声:已已,等此间事了,你等我回来。
沈纵颐不说话。
今熹捏紧双手,转身离开。
奴仆们亦鱼贯离去。
朝云阁剩下苏行章和沈纵颐两人。
余光中今熹的身影已彻底消失,沈纵颐便立刻退出苏行章的怀抱。
她盈盈地对他俯身,语含歉意:多谢苏公子方才的照顾。
态度很疏离:对您不住,将您无辜牵扯进来。
苏行章愣了下,已已姑娘?
沈纵颐捏着袖角拭去脸上湿泪,您唤我纵颐便好。
至此,苏行章也明白过来,眼前人之前一番的无畏行为皆由于失忆,现下恢复了记忆,束缚与俗规重新加束在身,行为自然不再肆意。
不再肆意......也不再快乐。
他的眸光落在少女眉间。
细眉轻蹙,拢着无尽的哀愁。
虽仍绝色清绝,却叫人看着心中平白难过得很。
从前之事对已已而言,必是痛苦万分的,这才导致她万般皆忘,记起来时又如刚才般崩溃绝望。
。
可是为何会有人狠心至此,舍得伤这样一位玲珑剔透的姑娘。
倘若已已最先遇见的人是他......
苏行章敛眸,温和地回礼:沈姑娘不必自责。即便没有您,我也是要来今府的。春雨镇一行,我本就意在查明真相,与其不明不白受人所蒙骗,不如现在有所预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