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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萱贵人被吓得不轻,眼神里尽是震惊,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扫视四周悄悄打量,像个警惕危险的狐狸。
  婵媛不禁笑了,萱贵人还真担忧起她的安危来了。
  简直是泥菩萨过江还关心金菩萨,好笑之余又多了几分淳朴。
  为了吓吓她,婵媛继续说道:“自我承宠之日起,我就不想活了,嫔妃自戕是大罪,你若传出去让皇上给我个痛快也好。”
  果然,婵媛在萱贵人身上看到了几分想要逃跑的神态,她显然被这不拘一格的豪言壮语给吓坏了,故作镇定地回道:“毓妃娘娘怕是吃醉了酒,伤心说胡话了?嫔妾还是改日再来回话吧?”
  这一刻,婵媛忽然在她身上看见了点儿人味儿。
  不是刚刚那个恭恭敬敬行礼的妃嫔,也不是算计筹谋诸事的后宫女人,只是个被她的真性情给逼出了真性情的小姐姐。
  婵媛借着酒劲将入宫后的郁郁心情一股脑儿倾倒给萱贵人,瞧着她的神色从胆怯变成震撼,又变成悲悯。
  可她默默了良久,还是决定拔腿要跑,像是见惯了豺狼虎豹,见到人反而不习惯一般。
  婵媛起身拽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一脸恳求地问道:“你知道那鸳鸯佩的来历。你告诉我。”
  “当日那个首饰匣子里都是纯元皇后的遗物。”
  一石惊起千层浪。
  乌雅婵媛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整个人的手脚一瞬冰凉。
  她还真是说出了不得了的消息。
  这个萱贵人似乎对纯元皇后之事一清二楚,不仅在她入宫第一日就来拜见示好,而且现在还告诉了她这么关键的线索。
  若是放任她无知无觉,只怕那个首饰匣子里的东西,她再次赏人会酿成大祸,害人害己。
  如今,她倒是好奇那鸳鸯佩究竟去了谁手里了。
  乌雅婵媛转念一想,忽然猜到了答案。那位莞嫔,听闻箫声一绝,精通诗词,偏偏她的封号又是“莞”。
  看来,这宫里的替身还真是不少。只是她奇怪,萱贵人为何偏偏要害莞嫔。
  “你究竟想干什么?”
  乌雅婵媛看着萱贵人挣开她手扯住的衣袖,微微行礼。
  “嫔妾想做什么,娘娘不必知道。娘娘既不愿当一枚棋子,何不等一等?有一天,娘娘也能手刃那些将自己这条命视作一个物件的仇人?”
  鸦头。
  她是鸦头。
  乌雅婵媛惊喜地看着萱贵人,脑子里尽是那志怪故事里的狐妖。
  原来,这宫里她不是一个人,她不是那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唯一,还有人一样醒着,不仅醒着,而且她不用酒精麻痹自己,她选择直视黑暗。
  乌雅婵媛暗暗攥紧拳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道:“这宫里的女人,当真有意思。”
  风拂在面上,温温的,手指的触觉也敏锐了起来,心也热热的。
  她不是一个人,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女子啊,本身就是很多很多人啊。
  *
  寿康宫。
  婵媛是太后的亲信,少不得要常常来此聆听教诲,服侍伺候。
  这个从小就没见过几面的姑母,从前也不过是乌雅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自从入了深宫,就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她还是幸运的,儿子成了皇上,自己也成了受人敬仰的太后。
  “婵媛,你入宫可不只是为了当一个毓妃的。”
  婵媛看向靠在床上身子虚弱的姑母,苦笑了一下。
  她连毓妃都不想当。
  她能像现在这样按时去翊坤宫请安,受华贵妃的刁难讥讽,已经是用尽心力了。
  一日日要在宫里忍受女人们为了绸缎赏赐,新鲜瓜果就吵吵闹闹,她早就倦了。
  纵使是她看得上的萱贵人,瞧着她一天天逢迎华贵妃又讨好皇上,婵媛也嫌累得慌。
  “臣妾刚入宫,诸事不明,还需太后提点,多加历练。”
  她可什么都不想掺和,只想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她不害人,人不害她,就好。
  “萱贵人即将临盆,她家世寒微,家中只是个八品官。若她诞下皇子,便是七阿哥,给你抚养,可好?”
  什么!
  乌雅婵媛惊讶地看着姑母,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她才十七岁。养育孩子?她做不到。
  婵媛刚准备开口回绝,只听太后继续说道:“皇嗣,才是你的立身之本。如今你要位份有位份,要家世有家世,只差一个孩子了。你是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女子,要记得自己的使命。”
  使命。后位吗?
  祖母是乌拉那拉氏,额娘也是乌拉那拉氏,两家如此紧密的联姻,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使命吗?
  婵媛知道自己直接拒绝不会让姑母死心的,便答道:“皇子还是由生母抚养更好。臣妾来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太后娘娘不必急于一时。”
  太后蹙眉咳嗽了一会儿,支起身子却慈祥地拉起婵媛的手。
  “好孩子。你若介意皇子生母,萱贵人哀家也可替你除掉。她聪颖狡黠,纵容她势强位高,反而于你不利。你看可好?”
  乌雅婵媛愣愣地望着姑母,半晌没说出话来,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姑母就要杀了萱贵人?只因为她家世低微,无人撑腰?只因为她怀有龙裔,却聪慧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