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一愣,才想起她是以姐姐陪嫁奴婢的身份入宫的,她明面上虽是甄家的,事实上却是无亲无故。曹琴默不知她是甄府的小姐,自然认为她是孤女。
不过,她和孤女又有什么区别呢?爹爹、姐姐何曾拿她当过亲人,自己又为何要拿她们当亲人?
襄嫔见她犹豫不决,整个人愣怔得无法动弹,忽然笑道:“不敢赌一把吗?赢了,你未来的路就顺畅了。”
说罢她一人往前走去,只留浣碧停在原地,仿佛就要撇下她了。
浣碧胆战心惊,谨慎地问道:“可输了......”
“我不会让你输的。”
走在前面的曹琴默突然转过头,眼神里的自信是浣碧从未见过的笃定,她的心里也不禁跟着曹琴默默念着“不会输”。
“这怎么可能?谁愿做此事?万一东窗事发,这孩子的血统......”
曹琴默悄然一步一步走回来,靠近浣碧,再次凑到她的身前,“四阿哥。”
浣碧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顿时面红耳赤,不由地吞了一口口水。
四阿哥比她还小几岁,虽说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不过,浣碧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不会输。
因为对于皇家而言,儿子还是孙子,又有什么差别呢?近乎是个万全之策了。
浣碧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不敢,她真的不敢,却又实在被这利益诱惑得眼冒金星。
“我做不到。”
浣碧脱口而出,连自己都讶于这话。
是为了不背叛皇上,恪守妾妃之德吗?好像有什么古老的规训在她心上绑了一圈又一圈。
仿佛她把那绑住心脏的麻绳扯开,她就会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指责和谩骂之中。所以她宁可被捆绑着、缩着脑袋装作无事发生。
浣碧逃跑似的转过身,刚一抬脚就听到曹琴默继续说道:“你惦记着对你有恩的甄家。甄嬛可没有。她的孩子可不是皇上的。”
什么?
仿佛身上被人扔了一个火把,浣碧怒火中烧地转过头,在曹琴默戏谑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甄嬛!她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她早就赌上了甄氏满门!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在内!
若她不能成为龙裔生母,只要甄嬛的雷炸了,她就无法幸免于难!
浣碧绝望地闭上眼睛,默默地把这一生所有能够用以咒骂的语句都问候了甄嬛一遍。
娘亲千辛万苦为她挣来的生路,自己忍辱负重挣得的小主身份,在甄嬛的眼中难道就像一粒尘埃一样渺小吗?
甄嬛与旁人苟合私通,携着孽种回宫的时候,有过一刻想到过她这个妹妹吗?她想过会连累大家死于非命吗?
待到心中的火烧尽,似乎绑在她身上的绳索也不见了。浣碧忽然冷静了下来,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
曹琴默如果知道甄嬛这么大的把柄,这个雷避无可避,她没兴趣知道奸夫是谁,只可恨自己又被姐姐逼上了一条无可选择的求生之路。
皇上也好,四阿哥也罢,她不愿意,她都不愿意。
但是为了活下去,她不能再等待犹豫,若不能先下手为强,就只能被牵累至死。
“锦贵人,你不是那高山上不可攀折的雪莲花,也不是净瓶中不可玷污的圣水。坐以待毙,还是筹谋对策,这就不必我再多言了吧?”
浣碧麻木地点了点头,对着曹琴默郑重行了一礼,“谢襄嫔娘娘救命之恩。”
她不能被甄嬛拖死,决不能。
浣碧暗暗攥紧拳头,压抑着胸口将要喷涌而出的怒火,指甲嵌进手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
后来的事儿顺利得令人惊讶,浣碧不过和四阿哥在圆明园幽会了一次,便被诊出了身孕。
浣碧在众妃嫔的恭贺声中不由地想:果然,是皇上老了。
隔日,浣碧如常陪着甄嬛在荷花池旁散步,她月份大了,多活动好生产。
甄嬛怀着双生胎,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她明知入宫后宣妃指使浣碧对她出手,也知道年世兰视她为眼中钉,所以为了孩子一向忍耐,并不敢冒险。
浣碧陪着甄嬛走了百步,见她有些乏力了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休息。
“浣碧,恭喜你,终于苦尽甘来,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知为什么,浣碧听见甄嬛的祝贺并无半点欢愉,反而觉得十分讽刺。若非甄嬛拉着自己往死路上跑,浣碧大抵是不会做出这样落下把柄的事儿的。
“呵,苦尽甘来?”
浣碧看着坐在石凳上的甄嬛,咬着嘴唇想要忍住对她的怨恨,气愤地撇过头去。
甄嬛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寻常,吩咐奴才们全部散开,一个也不准留在附近。
浣碧见四下无人,转过头来对上甄嬛澄澈又无辜的眼神,恼怒的脾气一上来,终究还是脱口而出。
“甄嬛,你可知,我这一生所有的苦,都是因为爹爹,因为你!”
甄嬛茫然地望着浣碧,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向见利眼开的妹妹,突然对着她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啃食她的血肉。
甄嬛扶住肚子,佯装从容地微微一笑。
“我给了你什么苦?从前在甄府,我不知你是我的亲妹妹,也待你和善大方。后来进了宫,明里暗里我给了你多少衣衫首饰,满宫里谁不知我疼你!就算你背叛我,执意要做小主,我又何曾阻你怨你?哪怕你与人合谋屡屡害我,我也没有追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