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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的血像是在此刻凉透了,朕伸手想去够那碗安胎药,手却被世兰压住,她眼神单纯地安抚般拍了拍朕的手。
  眼神里仿佛是那句她对朕说过多次的话语:臣妾会给皇上生下一个皇子。
  一口凉气像是从鼻息之间直接凉到了心底。
  不!世兰!别喝!
  “端妃!你在里头搁了什么!”
  朕开口质问端妃,世兰却像从前一样毫无防备、信任朕、信任自己的姐妹,将那碗安胎药一饮而尽。
  不不不不......
  朕想要拦住她,却听见端妃对朕说道:“这碗安胎药里搁了什么,臣妾如何知道,皇上不是最清楚吗?”
  朕蹙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嫔妃,她们没有一人露出错愕惊叹的神色,仿佛对这碗安胎药心知肚明,对朕的残忍决绝也了如指掌。
  怎么会?她们......她们就这么听着端妃控诉朕?
  “端妃!狂悖!来人!”
  她们一个个麻木得像是温顺的羔羊,跪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瞧着朕,端详着朕,仿佛朕在他们眼中才是个戏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朕看向世兰,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朕,眼神里尽是怨毒与轻蔑。
  朕不允许,不允许她用这种眼神看着朕!她怎么敢!
  想要伸手要去掐住年氏的脖子,朕却发现她比想象中敏捷得多,朕在她面前就像一具枯槁的老树,早已没了钳制她的气力。
  年氏含泪说着什么自己不想要孩子的鬼话,朕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疑问:是谁告诉她的!是谁把欢宜香的秘密,告诉她的!
  朕看向众妃之中最懂香料的宣妃,“不可能!你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如何能发现这秘密?”
  香药局不是说,西北大雪山的马麝十分金贵,当门子药力最强,气味却不浓。宣妃家世寒微,此生都未必见过这种价值不菲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知道?
  “大清吏制松散,底层腐败盛行。家父原是一香料商人,靠着我母亲卖绣品,给他捐了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小官。”
  什么!一个香料商人?一个绣娘?从商贱民,圣贤书也没读过,竟然用金银打通为官门路!吏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竟敢卖官鬻爵!
  宣妃。身份如此微贱,竟然能走进紫禁城!竟然能成为嫔妃!竟然能对朕大放厥词!
  朕看着她,却无法将对她家世血统的嫌恶摆在明面上。朕曾经无数次安慰过她,朕不在意她的出身,即使她无家世也照样宠爱她。
  “容儿,为什么?朕对你,千依百顺,爱护有加,从未负你啊!”
  看着她的眼睛,从前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朕记得初见她时,她光着一双脚,像只受惊的兔子;朕记得她初承宠时,那脸红陶醉的模样......名贵的香料,华贵的首饰,价值不菲的绸缎,千金难求的宝石,朕给了她所能给的一切,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吗?皇上你何曾有一丁点儿喜欢过臣妾!你对待我,和对待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
  不然呢?
  朕不明白。
  她也想当朕的妻子?
  不是吧?
  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朕看着她那怨恨至极的眼神,忽然觉得像是被扎了一刀,痛彻心扉。她的眼神无比坚定,朕却看不懂她了。
  悲伤像洪水一样袭来,朕忽然想起了容儿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她的温柔如水,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屏障,一直都把朕划在圈外。从前朕说不清道不明,此刻总算明白了。
  朕要失去容儿了。
  不。
  朕从来没有拥有过容儿。她从来没有爱过朕。
  竟然,从来没有。
  一切不过是她讨好侍奉,朕打赏金银。她就是如此看待这十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的吗?
  可朕是天子,朕不能放下,因为朕要做出一副从未拿起的样子,才能回击她的冷漠。
  脑子“嗡嗡”的,朕看向敬妃,想要她为朕收拾了这帮疯女人。
  没想到她也疯了。
  朕又看向一向最正常的惠贵妃,拿出皇后之位,激她为朕处置了她们。
  没想到连她也疯了。
  朕绝望地看向黄色的帘帐,才明白过来,这是个陷阱,是个圈套,朕已经深陷沼泽,唯有黑暗等着朕了。
  突然,年氏趴在朕的身旁,脸色惨白,朕吃惊地看着她的裤腿缓缓渗出鲜血,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
  朕止不住摇头,想起了亲手打下我们孩子的那一日,那种蚀骨之痛又回来了,仿佛有一只魔鬼的手将朕的心反复揉搓把玩,即将把朕的心狠毒捏碎。
  “皇上,您瞧,咱们的孩子。曾经您狠心打下我们的孩子,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如今我也狠心打下我们的孩子。算是将这些年的仇怨,全都还报给您了。”
  碎了。
  那魔鬼将朕的心捏碎了。
  仿佛血肉模糊,血浆迸出,一瞬间麻木无觉,紧跟着却是炸开的暴风雨般的痛苦。
  朕看着世兰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无法移开眼,仿佛被摁进深潭,即将溺水而亡。朕挣扎着想要再吸几口气,却对上众嫔妃狠厉冷漠的眼神。
  眼前突然一黑,朕什么都看不见了。
  脑海中只剩下无尽的平静:朕活不过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