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去楚国,涂曜的马蹄却肉眼可见的迟缓,他一身戎装高高坐在马背上,眉目沉沉心事重重,凝视着楚国紧闭的城门,没什么杀气腾腾,倒有几分恼羞成怒。
不像是来打仗,倒像是来理清恩怨纠葛的。
陆徽和小武一直跟随在涂曜身后,陆徽望了望远处涂曜的身影,低声道:“陛下竟然在公主房内发现了松子草,你说……公主会不会是男子所伪装……”
“怎么可能!?”小武如听到天方夜谭般直接跳起来道:“公主一颦一笑都如仙女儿一般,怎么可能是男子?你看这京城里这么多女子,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公主半点风华,若非如此,咱们陛下又怎会如此心心念念,久久不忘公主呢?”
一个松子草而已,陆徽竟然想到了男扮女装上……
既冒犯了陛下,也侮辱了宝华。
岂不是最可笑的诋毁?
陆徽皱皱眉:“既然出现了松子草,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说……万一真的是呢?”
“……兄弟,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这脑子里整日都装了些什么?”小武整一个大无语:“若她真是男子,我们看不出,那咱们陛下何等眼力何等敏锐,难道会察觉不出?”
陆徽沉沉点头,不得不说,小武说得有道理,涂曜向来敏锐机警,战场上的蛛丝马迹统统瞒不过他,若非如此,也不会是诸国人人惧怕的战神。
“那你说……”陆徽眸光深深望向被涂曜圈在怀中的小枸,虽是质子之用,远看俨然一对儿父子模样:“小枸为何会如此像我们陛下?”
“你以为如何?”小武一脸你真大惊小怪的模样:“是长得很像,但小孩子而已,长得眉清目秀,咱们陛下呢,那眉眼也是跟画似的——这好看的人啊,都是相似的……”
小武盯紧陆徽看了几眼,道:“也就是咱们两个,长得属于千奇百怪。”
陆徽咬牙:“……去去去,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儿,别捎带上我。”
陆徽拉了拉小武袖子道:“我只是忽然记得姜泠之前给咱们留下了一个纸条,说有个秘密要告诉陛下,那日宴会,他便找了不少男子扮成女子跳舞——你说他要说的这个秘密,会不会就是和楚王有关?”
小武不想听他说疯话,耸耸肩道:“咱们陛下这次来就是专门去找楚王对峙的,且看楚王怎么应对吧……”
话音刚落,城门便徐徐打开。
楚国军阵如同潮水般涌出,约莫几千人,森然环成了一个半圆。
雍国军队立刻骚动不安起来。
而在那半圆中央,城门之中最后走出的,便是楚国君主。
涂曜周身一颤,连眼角都未曾看那潮水一般的军队,只定定望向楚稚。
楚稚未穿国君袍服,仍身着初见涂曜那日的长衫,只是他如今愈发纤细病弱,唯有那白皙如玉的脸颊和颈项露在外面,似乎一捏就会折断。
可他在甲胄光寒之中却淡然而立。
唯有长风猎猎,卷起他清俊的袍角。
涂曜心底狠狠一抽痛。
昔年初见时,楚稚周身都盈着温润的光彩,似乎就是从怀孕开始,那光彩便一点点黯掉了。
他那么多燕窝人参养着,也没养胖他半分……
楚稚一步一步,迎着日光,走到涂曜的马前才缓缓停下。
雍国众将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登时一阵骚动。
涂曜抬手,停下了喧哗。
楚国虽也有兵士在侧,但楚稚如此做,显然是不愿和他对抗的姿态,那些军士,恐怕也只是用来震慑和自保的。
涂曜缓缓握紧缰绳,尽量面无表情的看向楚稚:“久违了,楚王不告而别,叫朕好生牵念啊,只是身为盟友,借祈福之名逃遁,楚王算不算有负于朕啊?!”
楚稚的目光首先落在小枸身上,看到小枸乖乖呆在涂曜怀中,似乎并不十分惧怕,倒放下了心。
之后,他才缓缓看向涂曜:“是孤有负于陛下吗?那孤也当着两军问一句,陛下当初,准备囚孤到何时?”
“朕何时囚你了?”涂曜看到楚稚如此关怀小枸这小兔崽子,便觉得莫名烦躁:“朕尽地主之谊,好吃好喝照顾着你,你倒还来质问朕?”
楚稚苦笑:“所以孤身为一国之君,还要谢谢陛下的一饭一食,是吗?”
涂曜语塞。
楚稚站在自己的马前,几乎被阴影笼罩了。
可他却抬头望向自己,琥珀色的眸子含着几分被风吹乱的笑意,几分悲凉,几分自嘲。
那么纤细的腰身,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
涂曜心思纷乱。
他是该恨楚稚的。
在没有见到楚稚之前,先是不告而别,后又知晓了他的阴谋欺骗,涂曜觉得再见楚稚之时,一定是会自己怨气恨意的最高点。
可他又料错了。
看着楚稚病弱的模样,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扶一把,护一护。
到如今兵临城下了,还是改不了这习性。
涂曜缓缓握紧冰凉的指尖。
他这次是想要来问罪的,不能被楚稚牵着走。
楚稚一手策划了大婚之日的一切,甚至连宝华到雍,也是他故意谋划的,他还瞒着他怀了别人的孩子,到现在也不告诉他孩子生父是谁……
他如今装出这可怜模样,说不定也是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