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丁的大笑足足持续了半分钟,因为罗兰倒得实在太满,就算以康丁的身体掌控能力。在大笑的时候他端着的小碗中也洒出了一些深褐色的酒液,隐在了他同样褐色的皮肤中。
“谢了,罗兰主教……”
“叫我罗兰吧,”罗兰轻轻一笑,“别看我长的这么嫩。我的年纪应该比你要大……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一声康丁老弟。”
“都听你的,罗兰老哥。”
康丁一边说着,两人碰杯。
罗兰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了成人拳头大小的一碗酒。康丁更是不例外。
润滑的酒液意外的激起了舌头激烈的反应。浓烈的刺激感从咽喉直接扩散开来,蔓延到后脑,然后极强烈的一种膨胀感让罗兰眼前一亮,头皮上传来麻嗖嗖的感觉。
而此时,之前舌尖上的辛辣感已经变成了一种厚重的回香。芬芳从喉咙反冲到鼻腔,而一阵暖流如同一条线一般沿着罗兰的胸口下滑,在腹部荡开。浓浓的温暖反过来扩散到全身。
的确是好酒。和自家酿造的那种更像是饮料的蜂蜜酒不同,这更像是罗兰印象中的那种酒。
“再来!”
之前的一瓶酒倒了两碗就已经只剩一个底了。于是康丁从桌下又拿出几瓶酒,拔开其中一瓶的塞子,倒进了两人的碗中。
一会功夫,两人便连干三碗酒。
虽说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基本上已经不会醉酒了。但酒会助长谈性——至少是男人间的谈性这一点,基本上在哪个地方都是成立的。
三杯下肚,罗兰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而康丁深褐色的脸上已经能看到一点不明显的红晕。
“说实在的……罗兰老哥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康丁一边倒酒,一边轻声说道。
“哪里不一样?”
“说句不好听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得是个挺矫情的人。就像是那些缇坦的小羊羔一样。没想到你还是个挺爽快的人来着。”
康丁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罗兰却只是好笑的摇了摇头:“毕竟我是个半妖精。人总是以貌取人的嘛。”
“对啊……以貌取人。”
康丁突然沉默了一下。转手给罗兰倒酒。
而罗兰也没有开口。他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康丁,看着他给自己倒酒,不说一句话。
等到这瓶酒也倒净,康丁才开口。以嘶哑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其实我挺讨厌缇坦人的。”
“他们说话总是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不敢说,总是绕着弯子给你点出来……我是个粗人。不太懂这些,总是听不懂,然后就会被笑话。”
“我不太懂。为什么说话不能直接一点,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如果真是为了谁谁谁好的话。当面跟他说,或者直接做——人又不是傻子,总能看出来的。”
“而如果真的是想动什么歪心思的话,那就活该被人在背后踹上一脚。敢做就得敢认。”
康丁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的酒碗,深褐色的酒液中映照出康丁自己的模样。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声音变得更加平静更加轻了一些:“说真的。我曾经很讨厌那个会做面包的小子的来着。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当初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特别讨厌那个挤出来的假笑,根本就没认真听。”
“在住进来之后,我每天都想把他赶出去。因为就和我猜的一样,他说话也是软软的……不是罗兰老哥你这种声音,而是那种我听了就想踹他的声音。他明明能好好说话,却非要捏着嗓子学缇坦人的方言。呵,说的好像他身上没有洛达汗的血一样。”
“那小子每天就和莉姆黏在一起,讲一些瞎编乱造的故事。他就想他的面包一样,价格挺贵的但买来没有任何用,唯一的意义就是从一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身上骗钱。”
“他的夫人也是一样。惯坏了的商人之女,大吃大喝惯了,晚上吃什么都挑三拣四的。又说是什么晚上喝蜂蜜酒对身体不好啦,又说是每天吃肉营养不均衡啦……我们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出什么毛病。就是矫情。”
“而且他们都不会照顾孩子。孩子尿了就慌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孩子一哭他们也急的乱嚷嚷。什么事都办不好,只能把事情弄糟,最后还得让霍娜尔帮他们。”
康丁眼中的神情非常复杂。他端着酒碗,如同看着某人的脸一样盯着深褐色的液面。
然后,他端起酒碗,和罗兰一起一饮而尽。
咋了咂嘴,他又开了一瓶酒,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上。
一边倒酒,康丁一边以模模糊糊的声音念叨着:“但是,他们活的多幸福啊。”
“那个小子虽说什么都干不好,但至少他够疼他夫人。他太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但一旦看不见那个小子却从来没笑过。”
“我很讨厌他们。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死在这该死的天气里。他们本来能好好的活着的。但现在什么都毁了。”
康丁把酒碗放回到桌子上,双手紧紧捂住脸,用力的搓了两下,发出了模糊的声音:“我该怪谁?老师?那些无辜的孩子?还是这个该死的天气?”
然后他一只手扶住额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罗兰沉默了许久。
他一开始是打算借着喝酒把康丁招揽一下的来着,不过现在罗兰有些不想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