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为颜汐端来温水。
小姑娘手中捧着杯子,思绪已飘。
李胤, 她幼时只见过他两次,分别是四岁和六岁时,都是他登基之后。
她对他了解不多,梦中所示亦是不多。
知道的都是世人皆知之事。
他是先帝嫡子,十六岁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是她贵为皇长子的晟王伯伯的四弟。
如若一切按部就班,她长大之后会嫁给李乾津, 成为李胤的侄媳。
但有关前世的那个梦,是彻底混乱的。
她,成了李胤的皇妃。
自去年十月返回长安,至今已将近一年。
陆执的缘故, 一度让她忘却了那个梦, 直到今日见到李胤记忆方才复苏。
颜汐心中惴惴,一会担惊受怕,一会又说服了自己。
毕竟前世与今生她的命运根本不同。
既是不同于前世, 十四那年她未被他召入宫中, 按理来说后续的命运也应该不一样才对...
当务之急,她还是要快些找到姐姐, 早些离开得好。
渐渐地, 颜汐平复了心境,但思绪又回到了那最初的疑问之上...
为什么她觉得李胤和陆执长得那么像...
转眼夜幕降落,蝉鸣声起, 昙花短暂一现,一日彻底过去。
第二日, 颜汐在山庄之中未听得有关李胤在此的任何消息。
继而接着两三天内皆是如此,她也算是姑且放了心。
八月很快过去。
盛夏的燥热减退,转眼入了秋。
陆家出来避暑的女眷们也俱被接回了国公府。
距离十月还有一月。
陆老夫人的八十寿辰便在那十月初上。
一个问题渐渐浮现在颜汐的脑中,便是陆执是否会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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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节度使府,陆执房中。
暗夜,窗帘四闭,屋中只亮着一盏烛灯。
烛灯立于卧房的桌案一旁,案上纸张平铺,其上散着一层白色散状之物。
卧榻之上,男人赤着上身,闭眼,剑眉微敛,薄唇轻启,额际上渗出汗珠,如琢如磨白皙硬朗的脸上现着几分餍足,起先呼吸略急,渐渐归于平静...
房中四下幽幽,一声也无。
良久,旁屋之内响起轻轻的脚步之声。
一名衣着鲜丽,容貌娇媚,身段窈窕的姑娘手指微动,小心翼翼地拨开珠帘,进了来。
她手中提着茶水,进来后目光便朝着床榻上望了过去,看到了那个赤着上身伟岸的身影。
姑娘脸面娇红,走到桌案前将茶壶放下,眸子落到了纸上散落的五石散上...
转而,她倒了杯茶水,朝卧榻走去...
男人紧闭着眸子,长睫上挂着汗珠,喉结滑动。
姑娘慢慢地到了床榻一边,一双纤纤素手朝着他的肩头抚去,娇声开口...
“大人,莫要在吸食那种东西了...啊!”
然,尚未完全触及到他的身子,手腕便一把被那男人攥住,另一手中茶杯里的水一晃,溅出半杯,手软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女子一声娇吟,吓得脸色煞白。
陆执睁开了眼睛,徐徐坐起,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布满黑暗,难见一丝亮光。
人撩起眼皮,声音低沉而凛冽。
“谁让你进来的?”
姑娘唤名娆儿,正是四个月前顶替沈颜汐的姑娘,乃他从青楼随便指的一名妓-子,生的年轻貌美,娇嫩妩媚。
四个多月来,他归府次数一双手便能数过来,娆儿几次想接近都没寻到机会。
今日前来撞运气,恰逢他房中的婢女小厮尽数被他屏退了去。
吓是被吓到了,心中异常地害怕,但瘦马出身的姑娘从小学的就是勾-引男人的那一套,对男人终究是有些了解的。
再高贵,再冷漠的男人在那种事上也都是一样的。
何况他生的极好,让人瞧之一眼便脸红心跳,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为她生平从未见过的好。
姑娘心中打鼓,但转瞬便胆子又大了起来,跪在地上,香软的娇躯连着头颅,没了骨头一般,朝着他结实的胸膛靠去,语声娇媚缠绵。
“妾可代替小夫人排遣大人心中的空虚与苦闷...大人莫要再吸食那种伤身的东西了...”
然,再度猝不及防。
她的脸面将将贴上他的胸口,便一把被那男人捏住了脸,被迫抬起。
“代替她?你是什么东西?”
他的眸光暗的仿若毒-药,垂眼寒声,扯唇:“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言毕,甩开那纤柔的身子,毅然决然:“给我滚...”
“啊...”
娆儿一声惊呼,人已被甩到了地上,娇躯轻颤,爬将起来,抖着双脚,战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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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
“陛下把她召进宫中又不是因为喜欢她。”
“鸾鸣宫那般偏院,与冷宫何异?陛下去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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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满十六岁了...”
“陛下在沈昭仪房中宿了两天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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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你叔叔是你叔叔,朕不会因他迁怒于你...永远也不会...”
“你,看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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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明宫中,同样的一夜。
一片混乱,耳边的嘈杂声不断。
画面层叠,遥远而虚无。
起先尽是宫中女子的说话议论之声,最后是他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耳边良久不散。
前一句空旷冷漠;后一句语声沙哑,夹杂着明显的哀求。
夜晚昏暗,烛影朦胧。
李胤自龙榻之上再度霍地一下睁开眼睛。
手掌之中仿佛还有捧着那小姑娘的脸留下的余温。
少女清丽绝美的容颜犹在脑海,挥之不去。
豆大的汗珠自额际渗出,顺着李胤如刀削笔刻一般凌厉的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到龙榻之上。
心口隐隐作痛,空落之感异常浓烈。
半晌,男人方才回过神来,冷声唤了近侍。
“备水。”
净房之中,水气升腾,汉白玉围就的汤池内冒着热气。
李胤裸着身子,双臂搭在池边,双眸轻闭,眉头紧蹙。
一连四个月,她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尤其八月意外邂逅,得知她是谁后...
也正是从那日之后,有关她的梦境不再是无声的画面。
额上的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掉入汤池之中,激起涟漪,不知是汗是水。
近侍徐公公弯身立在身后,这时开了口。
“陛下,奴才去把杜才人抬来伺候如何?”
池中的男人缓慢地抬了手。
徐公公“哎呦”一声。
自四个月前梦到那画中人开始,陛下便再没入过后宫。
徐公公颇急,接口再道:“既是已知晓人是谁,陛下何不下旨把人召进宫中?奴才听说她已被宁国公收为义女。她叔父的缘故,即便有宁国公护着,生的再美,怕是也没人敢沾惹于她,没什么好的前程,陛下把她召入宫中,于她而言乃莫大的恩赐。”
李胤修长的手指在汤池的边缘上缓缓轻点,双眸依然紧闭,一言未发,没回那太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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