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在桌边坐下来,先伸手捏了片炸灌肠。
她拿到嘴边咬上一口,外脆里嫩,于是跟林霄函说:“我爸做这个也最好吃了,你快尝一尝。”
林霄函闻言没有像她那样去盘子里拿。
他动作自然地伸手从初夏手里接过她的那块,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点头说:“嗯,很好吃。”
初夏看着他懵了懵,眨眨眼没再说出话来。
唐海宽和吴雪梅看着他俩笑笑,然后唐海宽忽想起什么说:“小林,你喝不喝酒?今天高兴,要不咱俩今晚喝点?”
唐海宽这都提出来了,明显是他自己想喝,林霄函自然不拒绝。
看林霄函爽快地应了下来,唐海宽便去拿了瓶酒过来,笑着打开了瓶盖说:“自从自己在家里开饭馆,很长时间没怎么喝了。”
以前在厂里有同事,偶尔还会聚餐喝一下的。
既然唐海宽想喝,林霄函也就陪他喝了。
初夏和吴雪梅没有跟着一起喝,只跟着他们聊天说话。
但因为没喝酒,后来就慢慢跟不上他们说话的步调和节奏了。
因为他们喝出了一点状态以后,那话题就开始飘起来了。
然后唐海宽和林霄函喝着酒说话,初夏和吴雪梅就在旁边看着笑。
当然她们也出声提醒,让他们收着点,别喝多了。
这么提醒着提醒着,两人最后也还是喝得看起来有点高。
唐海宽喝高了后,直接拍着林霄函的肩膀说:“小林你从第一回 来咱家拜年,我和夏夏的妈妈,就打心底里看上你了,要不是当时你们还在上学,直接就让你们结婚!现在我外孙都抱俩了!”
看唐海宽开始胡说八道了,初夏忙拉他:“爸!你喝多了吧!”
唐海宽大手一挥,“我没喝多!”
说完又拍上林霄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林啊,叔叔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你长这么大不容易,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
初夏听得想上去捂唐海宽的嘴。
但她刚要站起来,还没站起,就被林霄函给拉坐下了。
林霄函握着她的胳膊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嫉妒叔叔对我好?”
初夏:“……”
嫉妒你个头吧!
吴雪梅谁也不管,在旁边低头捂着眼睛笑。
唐海宽那边把林霄函拉回去,又继续豪情万丈说:“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历史无法更改!所以咱今天不说历史,咱说以后!以后!夏夏的爸爸就是你的爸爸,夏夏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夏夏的家就是你的家!叔叔说的这个话是真心的,你信还是不信?”
林霄函直接握住了唐海宽的手,看着唐海宽也无比郑重道:“叔叔,您说的我全都信,以后我和夏夏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阿姨的。”
真是服了。
初夏也不管了。
她直接抬起手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唐海宽和林霄函就这样又互诉衷肠大半个小时,这顿饭才算吃完。
准备走的时候,林霄函又和唐海宽依依不舍了十几分钟。
初夏好容易把他拉到了前院,长呼一口气。
看他喝了那么多的酒,虽然不知道有几分醉,看起来走路还是比较稳当的,但初夏也没让他骑自行车。
她直接拉他出大门问他:“还能记得回家的路吗?”
林霄函看着她笑一下说:“我没喝多,没醉。”
初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对,胡说八道一晚上了,你没醉,你牛。
也因为他喝得有点多,初夏也没有把他送出胡同就让他自己走。
她怕他半路上酒劲起来犯困,直接躺路边上躺一夜。
出了胡同和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看他稍微有点晃,初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看着他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家离我家不远的,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去。”
林霄函没有回答,忽看向初夏说:“我们去看花灯吧。”
初夏:“……”
喝点酒还整浪漫起来了。
刚好天仙庵离灯市口比较近,初夏便带林霄函过去了。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七十年代的时候,晚上城里到处都是死寂一片,这会不是过节的时候晚上都有夜市,过节就更热闹了。
初夏和林霄函一起在灯市口看了花灯。
林霄函还给初夏买了个大花灯。
看完了花灯,初夏又问他:“现在想回家了吗?”
林霄函清醒又不清醒的样子,看着初夏说:“不想,去招待所吧。”
初夏看着他愣了愣。
然后她带他去了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大约是酒劲后起,林霄函这会看起来比之前醉意更明显一些。
初夏把他扶进房间,让他在床上坐下,又给他去倒热水。
林霄函眉眼朦胧,盯着初夏忙来忙去。
初夏端着杯子到他面前,他接下来喝上两口,伸手放到床头柜上。
让林霄函喝了水,初夏也没有走。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问了句她刚才想了一路的问题:“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回家里住?”
林霄函看着初夏笑一下,默一会开口说:“从乡下回来的第二天,我回了趟那个所谓的家,到家发现,他们把我的东西全都扔了,把我的房间改成了他们宝贝儿子的乒乓球室,我就把乒乓球桌砸了,再没回去住过。”
看他笑着说这样的话,初夏心里猛然发胀,闷得慌堵得慌。
盯着林霄函看了片刻,她又出声问:“所以,上夜校的时候,你每天晚上蹭我的车回家,都是胡说八道的?”
林霄函看着初夏又笑一下。
初夏看他还笑,直接抬手捶了他一下。
林霄函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看着她又说:“那时候住在厂里。”
所以,那时候他是专门把她从夜校送回家,自己又走回了厂里。
初夏盯着他又默了声,心里忍不住越发酸酸胀胀的,眼睛也酸酸胀胀的。
没再要初夏问,林霄函握着初夏的手,自己看着她又说:“我一点也不想喜欢上你,你非要来招惹我。在乡下的时候突然让你和我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你看到了我穿裤子,是因为我发现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也知道,你那时候不喜欢我,我觉得你也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我从小就是个让人厌恶的人……”
听他说到这里,初夏忽仰起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林霄函蓦地怔住,原本染着朦胧的眼神,又起一层乌色。
他捏着初夏的手下意识收紧在手心揉了揉。
片刻后软了眉眼笑一下,又继续说:“我一直觉得,你离我远远的才是最好的,可回城见不到你以后,每一天都很难受。本来想着熬一熬也就习惯了,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你又出现在我面前……还不理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带了些小情绪,初夏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看着他说:“谁让你在书店外面没有认出我。”
林霄函看着初夏,表情也越发轻松。
他又看着初夏问:“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招生结束,一起去县城办入学手续?”
初夏不知道他具体要问什么,点点头道:“驴车突然冲下斜坡,我当时被吓到了,情急之下死死抱住了你,结果把你给气坏了,脸和耳朵都气红了。”
林霄函:“那是气红的吗?”
初夏和他理论,“怎么不是?你当时非常粗暴地把我推开了,我都怕你打我。”
林霄函懒得再跟她掰扯。
他又问:“中午吃饭的时候,你问了我什么?”
初夏努力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我问你是不是缺爱,你当时不客气地呲了我一句,你要爱我啊?”
林霄函看着初夏,语气忽又变得认真:“你要爱我吗?”
初夏蓦地愣了愣,看着他眨了眨眼。
默了片刻。
她冲他点头应:“嗯。”
第119章
乌黑的胡同口亮起一盏兔子花灯。
初夏提着花灯进胡同, 心情和灯罩里跳动的火苗一样明快轻盈。
提着花灯到八号院大门外开门,火光照亮漆黑门庭。
进二门时院子里十分安静,没什么人说话, 想来是韩雷李兰带着韩梦媛韩飞鹏,过完节又回自己家去了。
他们一家在的时候东屋还热闹些, 一走就冷清了。
西屋是向来就不太热闹, 有蒋珊在还好一点,但蒋珊早早提前回学校去了,家里只剩蒋建平徐丽华和不太爱说话的蒋冠杰。
当然初夏不多管他们两家的事。
她也没往东西屋去看,直接提着花灯过院子, 奔北屋而去。
而在她提着花灯从二门上下来,走去到北屋的过程中, 东屋偏南窗户前漆黑的廊庑下, 一直明灭闪烁着豆大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