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路上,罗季平得知真相,亲手了结自己视若兄弟的福生,倒在了金佛寺的门前。辩空的师弟咏一禅师救下罗季平,为他剃度,赐法号“忘尘”。
可好景不长,罗季平尸骨不明,范家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带人追到金佛寺。为了保护“忘尘”,全寺上下四十余名僧侣皆惨死寺中。
原本疯傻的“忘尘”目睹了一切,终究还是想起了前尘往事。他在墙上留下绝笔,将自己困死在了藏书阁小小的暗室里。
四年后,游历至此的范春霖无意中发现了一切,将一切藏在了一排排书柜之下。
“乌三意决断,藏密金佛关。”
这一藏,便是二十年。
程荀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范春霖脖颈上一圈青紫的伤痕上。
她退后几步,坐回椅子里,忽然开口:“范春霖,你走到今日,都是你自讨苦吃。”
范春霖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你优柔寡断、感情用事,狠辣自私不够,正直果敢不够。明明无论向前或向后,只要多跨一步就能得到解脱,偏偏要将自己困在中间,自说自话地沉浸在自我牺牲又自我忏悔的谎言里。你以为你在赎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范春霖抬起头,破锣般的嗓子里冒出几声自嘲的笑。
“好一张利嘴。”他仰靠着床头,身子陡然放松下来,“你说的没错,我这辈子本就是个笑话。好在我时日无多,死在此处也算死得其所。如今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了,范家的把柄全落在你手中,也算全了你我几顿餐饭的情谊。”
“你未免想得太轻省了。”程荀轻声道。
屋中两人同时向她投去视线。
“你范家欠沈家一个说法,欠天下苍生、边关百姓一个说话。而你范春霖,还欠沈焕一个说法。”
范春霖神色怔忡。
“你已经躲了十多年,当了十多年的懦夫,而今临死之际,难道又要当个懦夫?将过往种种当包袱甩给我,然后拍拍屁股去见阎王?”
“死在紘城,难不成你还想给自己留个殉国之名?”
范春霖苦笑一下,道:“你说得对,我不配。”
程荀站起身,认认真真望着他:“你配不配,你我说了不算,黎民百姓、天下苍生才说了算。”
“范春霖,若你当真心怀愧疚,便活着走到京城,去那金銮殿上,亲自将范家的罪状一一禀告圣上,让天下人来审审范家的罪!”
“你若连这点都做不到,下了黄泉,要如何面见范家历代忠烈?”
程荀缓下声音。
“又要,如何面见善儿?”
说罢,程荀不再犹豫,带着晏决明转身离开。
而范春霖呆呆坐在原地,沉默半晌,眼角猝然落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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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段氏早已是一脸焦急,不待给程荀脸色瞧,直直飞奔进屋中。
晏决明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一侧,程荀正要离开,又转身看了看段氏的背影。
走出范宅,一轮圆月已升上中天。
马车仍停在范宅不远处,晏立勇上前接二人上马车,她摇摇头,晏立勇心领神会,驾着马车离开了。
空荡的街道上,一时只剩下二人。无言走了一条街口,程荀开口打破了沉默。
“在想什么?”
晏决明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静得好似冰面下的湖水。
“我在想,不愧是阿荀。”
他的话里满是骄傲与满足,程荀忍不住偏头看向他,却见他不知何时起,就笑意晏晏望着自己了。
她蓦地停下脚步。
“你不怪我……瞒着你?”她抿抿唇,心里有些不知所谓的烦躁。
早在金佛寺时,她与贺川、晏立勇发现了藏书阁的隐秘,她便特意告诉过他们俩,暂且莫将此事告诉晏决明。二人利落答应了,程荀反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晏决明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顶。
“我知道,你对太子有些芥蒂,也担心我会不会偏向他。”
程荀不料他竟将自己都未能厘清的防备明明白白说出口,下意识反驳:“也不是芥蒂……”
“没关系,我都知道的。”他好脾气的笑笑,而后微微俯身,认真看着程荀,声音严肃起来,“但你得知道,无论何时,我都只偏向你。”
程荀直直望进他眼里。
心湖中央,一条小鱼从水里轻轻跃起,荡起涟漪无数。
“我不必是什么世子、将军、朝廷命官,但我必须是阿荀最亲近的人,知道了吗?”
程荀移开视线,低声道:“知道了。”
对面那人又笑了,声音清冽如泉。他长臂一伸,将程荀的手捞到手心,轻轻握着,带着她慢悠悠朝前走。
“时间还早,陪我再逛逛吧。待到天明,我便该走了。”
夜风温柔吹拂过情人的侧脸,碎发交缠,仿佛早来的春风。
第165章 别紘城
上元后, 紘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可较之以往,却多了些不同的生机。
不少搬离紘城的百姓陆续回城,原本门户紧闭的街市也渐渐有店家开张, 寥落萧索数月的紘城多了不少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