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语气平淡,姿态却是十足的殷勤,好似怕程荀中途掉头离开似的。
程荀没有理会那小厮,抬眼看了一圈略显寒酸的侧门,故意不满地“啧”了一声。
得知消息后,沈烁本还想跟上来,不知晏决明与其在后说了什么,沈烁便止住了脚步。此时跟在她身后的,就只有晏立勇、晏决明二人。
她朝乔装打扮后的晏决明随意一指,漫不经心道:“你随我一起进去。”
晏决明一身黑衣便装,默不作声地跟上去。程荀刚要上前,那小厮忽然拦了上来,道:“程小姐,我家夫人说,您一人来就行。”
程荀停住脚步,上下打量那小厮一眼,抱起双臂好整以暇道:“真是奇了。晏立勇,我怎么记得是段夫人临时‘请’我来的,而非我不知礼数地非要上门来吧?”
晏立勇在身后应道:“主子说得对,确实是段夫人方才特意派人来‘请’小姐上门一叙。”
“是啊,若不是听闻段夫人在西北素有贤名、待人接物无不规矩妥帖,我又何必放着大好的上元不过,非要过来受委屈呢?”
程荀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既嘲讽段氏办事不知礼、没规矩,还大有转身就走的意思。
那小厮也慌了,赶忙解释:“程小姐误会了,是小的嘴笨,怎会让您受委屈呢!”
程荀不置可否,仍旧抱臂看着他。
小厮思忖片刻,终于一咬牙:“那您看这样,您千金之尊,要带谁进府都行,只是正门那边……”
见目的达成,程荀也无意为难他,摆出一副不耐的模样,打断他的话:“行了,带路吧,别在这磨蹭。”
小厮暗自松了口气,上前为二人带路。
擦身的一瞬,程荀与晏决明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向前走。
宅院内一片死寂,程荀打量着府内陈设与亭台草木,入眼皆是枯败之色,心中有些讶然。即便是寒冬腊月,这般没有生气的宅院也是少见了。
穿过前院,小厮在正院门前停住脚步。程荀心知时候到了,心神一紧,抬脚穿过墙洞。
几步外,一个衣着古朴大气的女人站在檐下,目光紧紧打量着她。程荀走上前,没有说话,只兀自行了个礼,不等她开口,便站起了身。
女人眼睛一眯,原本打算的下马威落了空,便直接开口道:
“你就是,程荀?”
第163章 二十载
“你就是, 程荀?”
段氏站在檐下,下巴微扬,冷冷俯视着台阶下的程荀。
程荀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两眼,平静道:“若夫人找的是程杜商号的‘程荀’, 那想必就是晚辈。不知段夫人今夜请我来, 所为何事?”
初见段氏, 程荀心中略有些诧异。
与想象中的端庄富贵的世家夫人不同, 段氏一身素衣,眉眼细淡,身上不见珠玉, 头上只系了块抹额, 衣着很是简朴。
若非身旁一众下人们众星捧月般的架势, 她看起来不似名震西北的武将家的主母,倒更像个普通读书人家的慈母。
段氏从斗篷中抽出手,搭在丫鬟臂上,缓缓走下台阶。
“我刚到紘城不久, 却也听说了程小姐许多事。”段氏在程荀几步远站定, 目光严肃,口中吐出的话却是十足十的讥诮,“程小姐还是未嫁之身, 就能在紘城搅弄风云,当真是有本事的。”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暗中观察四处情况的晏决明目光一凝, 冷冷地落到了段氏身上。
而程荀眉梢微扬, 大大方方接下了这“夸奖”, 坦然道:“晚辈不过是略施绵薄之力,段夫人谬赞了。”
段氏一拳打在棉花上, 气得不轻,却只能阴阳怪气一声:“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段夫人大费周章请晚辈过来,就是要说这个?那可多少有些不巧了。”
程荀扯出个任人挑不出错的笑,语气温和,绵里藏针,“晚辈才疏学浅,可于赈灾、济民一事多少也有些经验,若真要一五一十道来,恐怕就要说到天明了。”
段氏显然没想到程荀看着斯文内敛,性子竟是个难对付的滚刀肉,面色一时有些难看。
刚想说什么,屋内突然跑出一个小厮,在段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段氏神情几经变化,最终落在了程荀身上。
“程小姐,实不相瞒,是我家春霖,欲与你一叙。”段氏收起了方才的咄咄逼人,隐忍着怒意,颇有些低声下气地开口。
程荀眨眨眼,故意为难道:“可是……都这个时辰了,孤男寡女的,恐怕不合适吧。若传出去了,指不定外人还要怎么说我‘有本事’呢。”
段氏这下可算尝到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滋味。
可想到范春霖态度坚决,甚至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她也只能放下身段、一改态度,违心劝道:“程小姐,春霖久病未愈,你就当这是老身的不情之请,去见一见吧。”
见程荀不言语,段氏只能再咬牙退让:“至于外头……你放心,不该说的话,绝不会从范府人口中说出去。”
程荀故作犹豫,半晌才勉强点了头:“既如此,我便依段夫人意思。”
说罢,程荀带着晏决明从她身侧路过,朝室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