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犹豫许久,试探问道:“阿拉塔掌权,那其他人是何下场?你可知道岱钦?”
王伯元一愣,诧异问道:“你知道岱钦?”
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程荀瞬间反应过来,恐怕晏决明并未告诉他当初岱钦之事。
她面不改色地寻了个理由遮掩过去,王伯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说完朝堂上诸多纷争,他又问起:“打算何时回京?”
程荀有些心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按理说,她在紘城的诸事已了,又遇西北战乱,早日离开才是上道。崔夫人一早便送信来,直言担忧她的安危,催促她尽早回京。
可她却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悬在心头放不下。
王伯元见状,叹了口气,宽慰道:“少亭一向谨慎,又有亲兵副官在侧,保全自己总不是难事。你在紘城也是苦等,不如回去吧。”
程荀知道他说得在理,只能勉强点点头:“放心,我心中有数。”
一顿饭没滋没味吃完,王伯元被人叫回官署,程荀思忖片刻,准备回孟家老宅看看。
刚坐上马车,视线扫过大街拐角,却见几个高大的男人正面对面站着,似是对峙之态。
酒家的幡子挡住了视线,程荀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冯平在旁适时解释:“是沈大人和小范将军。”
程荀不由问道:“范春霖还在紘城?”
范春泽都跟着神影骑走了,范春霖反倒被落在紘城享太平么?
“毕竟还身负和谈之责……”冯平委婉道。
程荀心下哂笑。
少时便靠祖辈荫庇得了封号,出入何处都被人尊称一句“将军”,真到了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之时,反倒偏安一隅,当真令人不耻。
她有时都不明白,范脩究竟是担心这唯一嫡子的安危、不愿他身处险境,还是有意打压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了。
她冷冷地收回视线,坐进车中。
几日后,冯平送来神影骑已达前线的消息,程荀也终于决定择日返京。
来紘城不过区区数月,中间又几番遇劫,可许是血脉中的亲近,程荀对这座陌生城池并不排斥。
她降生于此,她的父母长眠于此。
互市条约已签,可战事平定前,互市恐怕还杳无音讯。今日乍然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她心中有些不舍。
拖拖拉拉几日,她安排人重新洒扫了孟家老宅、雇了一户老实清白的人家替她守家,又去城外祭拜了孟其真与李梦娘。
忙碌半月,再也寻不到滞留于此的理由,她带上两座崭新的牌位,启程返京。
离开那日,王伯元在城外与她送行。时值秋末,大漠风沙愈发肆虐。猎猎北风吹得她身上斗篷偏飞,沙尘迷乱了她的双眼。
她艰难地眯着眼,模糊的视线中,她没察觉到王伯元欲言又止的模样。
“伯元哥,西北苦寒,你多珍重。”
她抿抿唇,犹豫半晌,又低声道:“若是有他的消息,还劳你告诉我一声。”
王伯元魂不守舍地站着,久久没有答话。直到程荀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才扯扯嘴角,勉强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看清他的神情,程荀紧紧抓着斗篷领口的手松开了。
一个个猜想与疑问接连浮出水面,某种无比真切的恐惧与惊慌猛然席卷她的身体。
她手脚虚软,只能勉力支撑自己站直,声音颤抖地发问:“他怎么了?”
王伯元低头避开她的视线,沉默无语。
北风挟着沙尘,刀子似的割在她脸上。她转身看向冯平与贺川,他们同样目光闪躲,双唇紧闭。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啊——”
他们的沉默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崩溃边缘拉扯他们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质问。此刻,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呼喊,打断了她的话。
“阿荀!别走!”
灰白的天幕下,一道身影破开烟尘疾驰而来,直直冲到程荀几步外才停下。
程荀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早被沈焕指使到老家的沈烁。
沈烁急急拉紧缰绳,翻身下马,大步跑到程荀跟前。
冯平试图上去拦,沈烁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双手不住推搡冯平,不管不顾地对她喊道:“他们都瞒你!我不会瞒你!”
“冯平,让开!”程荀厉声喝道。
沈烁终于寻到机会,几步走到程荀面前。他喘着粗气,急声道:“神影骑在祁连一带遭伏,近万人马陷落山谷……近乎全军覆没。”
程荀定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沈烁双唇开合,吐出她不甚明白的字眼。
“……范春泽带队折返求援。晏决明,下落不明。”
第104章 过雄关
“……晏决明, 下落不明。”
一瞬间,周遭的风声好似消失了。世界变成一个沉默的圆球,不断收缩挤压,不过瞬息之间, 便吞噬掉她的呼吸与心跳。
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程荀的大脑骤然停转, 仿若失语一般, 呆呆望着他。
沈烁仍在喋喋不休,她耳畔却一片寂静。她迟缓地环视一圈,王伯元神情颓丧、目光灰暗, 冯平等人低着头, 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