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决明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男孩一愣,呆呆看着眼前的大哥哥, 渐渐收了眼泪。
他拍拍男孩的头, 牵起他的手, 将他拉到一边。
好一会儿,王翠儿才平静下来, 抽噎着离开程荀的怀抱。
二人两眼泪汪汪地对视,一时都忍不住笑了。
王翠儿感慨地摸摸她的头。
“这些年不见,我们小阿荀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程荀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翠儿还想说什么,脸色却一变,慌乱地看看身侧。
“小石头呢?”
正说着,她的视线对上蹲在一旁与男孩说话的晏决明。
她的心先是一紧,下意识想将孩子扯回来,可那人却转过头来,直直看向她们。
她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只剩下古怪。
程荀自然明白她的疑惑,连忙拉拉她的衣角,凑过去轻声道:“翠儿姐,我们刚回溧安,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死在泰和三十六年的那个少年,如今站在秋风里,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别的她不知道,可至少有一件事能确定,眼前这个人,并非所谓山精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和程荀,两个消失多年的人,如今一同出现在和溧安。
就算她再愚笨,此刻也反应过来,恐怕当年那件事,恐怕有蹊跷。
她迟疑地点点头,喊了一声:“小石头!”
男孩一溜烟跑过来,拉住王翠儿的衣角,怯生生地从身后探头观察他们。
晏决明缓缓走了过来,站在程荀身侧。
“王姑娘,许久未见了。”
他语气一如当年,文质彬彬、有礼有度,连话里的疏远和距离都丝毫不变。
可王翠儿看得明白,眼前这人,早已褪去了青涩与稚嫩,远比从前那个程六出城府深沉。更别提他身上的衣着发冠,虽不张扬,却也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的东西。
程六出,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有一瞬间,她竟然不敢看他。
王翠儿努力平复心绪,还是难掩语气中的复杂。
“程……程六出,许久未见了。”
此话一出,对面二人都愣了。
王翠儿没发现他们的异样,将男孩抱起,对他们笑道:“这是我儿子,大名石丰,我们叫他小石头,刚满三岁呢。”
“来,小石头,叫程叔父、程小姨。”
小石头眨巴着眼睛,嘴里含糊地喊了两声。
程荀心中惊异。
她仔细看了看王翠儿怀里的男孩,眼睛圆滚滚的,身子一看就结实,活脱脱一个小石虎的模样。
“这是你与石大哥……”她试探地问。
王翠儿脸上浮起红晕,有些羞怯地转移话题。
“走吧,去我那坐坐。”
王翠儿一面说着,走到路边一架牛车旁。她今日本是送省亲的姑母一家坐船返家,故而是驾着家中牛车来的。
程荀看了眼晏决明,他没有迟疑,大步走上前,温声说道:“我来吧,你们坐着就行。”
王翠儿望了眼他身上一看就知不菲的衣袍,有些犹豫。程荀却直接抱起小石头,轻巧地一跃,坐上了老牛背后拉着的板车。
“翠儿姐,你就交给他吧。”她笑着说道。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王翠儿只能将拉绳交给晏决明,自己也坐上了车。
坐上板车,她本有些拘谨,却见晏决明姿态自如,斜坐在车沿上,丝毫不见不悦或烦躁。缰绳一拉一送,牛车即刻动起来。
若是不看他那身装束,与田间地头长大的乡野小子也没什么不同。
渡口离溧安县城不远,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一行人便走到了城门口。
一路上,王翠儿与程荀说起这几年的事。
程荀失踪的第二年,石虎得偿所愿,终于将从小心心念念的女孩娶回家。成婚后,石虎成熟了许多,鲜少再出门与兄弟们喝酒扯闲,全身精力都投入到石家的铁匠铺与自己的小家中。
对此,程荀也并不意外。
他二人自小便相识,从前王翠儿虽嫌弃石虎为人鲁莽幼稚,总是在外些不大不小的祸,可本心中,早已将石虎看做自己人了。不然,也不会时时跟在石虎后头,让他上进了。
只是说到这时,她隐秘地看了眼晏决明。
王翠儿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当即就拍了她一下,凑到程荀耳边,声音又急又轻。
“你个人小鬼精的,从前我不过是看他小小年纪为人却古板正经,逗逗他罢了。他都没当真,就你和石虎那傻子还记在心上!”
程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轻轻摸了下鼻尖。
牛车在城里弯弯绕绕,还未等车上二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王家书铺前。
王翠儿愣了一下,抱着小石头下车,程荀却有些复杂地看着晏决明卸板车的背影。
溧安城里的路,原来他还记得。
书铺里不见王掌柜,只有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铺子里翘腿坐着,听见人来,连忙殷勤地站起来。
见来人是王翠儿,那少年又懒洋洋坐下闭眼养神,一句话都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