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因为对她的爱慕,心中那些强压下去的疑惑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为何她总是询问前院主子们的交际;为何她总是探听主子们在书房中的事务;为何不管他几番提醒,她还是要和曲山密切来往。
玉竹、陈玄,原来早就成了府里的细作。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偏偏是陪伴他长大,他视作兄长和心上人的人呢?
他们相识相交的这些年,那些欢笑、那些关怀,醉后月下的放肆狂言、挨罚后的伤药和纱布、除夕夜蜗居柴房的饭菜……有多少是他们的情谊,又有多少是出于利益的讨好和伪装?
一瞬间,背叛感如同天罚,灭顶而来。
他甚至连告密都提不起力气了。
松烟颓丧地看着程荀,艰难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从小在胡府长大,胡府是我们的家,不是么?”
他这话太过荒谬,程荀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久的沉默后,松烟问:“玉竹,你可曾真心待我?”
程荀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松烟却突然软倒在地。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她扑上前查看他的安危,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去,曲山面色严肃,匆匆跑过来。
“姑娘,他可曾伤你?”
程荀顾不上回答,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曲山顿了顿,“只是一根麻针,一炷香后便会醒,并不致命。”
程荀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昏迷的松烟,快速说道:“他看见你进书房了,还看见了陈玄。之后,恐怕……”
曲山点点头,“姑娘别担心,此事我会妥当处理。”
说罢,曲山就要将他拉起。程荀急忙拉住他的衣服,停顿片刻,艰难地恳求。
“可不可以,不要杀了他?”
程荀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放任他透露出去。可是……”
曲山看着她愧疚痛苦的神情,默了默,说道:“那我想办法将他弄出府去,姑娘您看?”
程荀连忙点头,“你看着办就好。只要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可若是局面当真一发不可收拾……”她移开视线,不去看这张好似沉睡中的脸。她紧咬牙关,声音有些颤抖。
“……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
辞别曲山,她站在原地缓了缓,整理一下衣衫,匆匆走回正院。
庭院内,仕阳道长领着众人打坐念经。程荀蜷着身子走到胡婉娘身旁,有样学样地打坐。
前方,换了身衣服是张子显微微侧过头来,目光落到程荀身上。
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这带着恶意的目光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曲山来了。他走到胡品之身旁轻声说了什么,又起身离开。走之前,他远远地向程荀递来一个眼神。
读懂那眼神里的意思,程荀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半晌,人群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当夜,前院传来消息。道路湿滑,胡品之身边的小厮松烟外出时意外摔倒,脑袋磕到一旁的假山上,当即毙命。胡品之嫌弃晦气,当夜就命人将其送出府去。
胡瑞对此有些不开心。他询问仕阳道长,明明做了法事,为何府中还会出现这等不吉利之事?
对此,仕阳道长只高深地说了句。
“胡大人,是他为您挡了血光之灾啊。”
胡瑞一愣,反应过来时,全身已是冷汗津津。
或许是这法事当真起了作用,让胡府本就蒸蒸日上的运势,更上一层楼。没几日,胡府便迎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当今圣上宣旨,赞两淮盐运使胡瑞智谋功名、福泽一方,命其即日上京面圣,朝觐考察。
前来宣旨的天使和善有礼、姿态客气。胡瑞递上厚礼,天使接下后,含蓄地透露一二:此前胡瑞送去的那几方太湖石,深得太后她老人家的喜欢呢!
胡瑞闻弦知音,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
两日后,带着政敌时日无多、自己又被天家抬举赏识的喜悦,胡瑞带着诸多奇珍异宝,喜气洋洋地离家上京去了。
而背后送别的,是激动抹泪的林氏、胡品之,和在一旁与有荣焉的姻亲钱夫人、张子显。
一时间,胡府在扬州城里更是风头无两。光是打着贺喜旗号送来的诸多厚礼,就将胡府门房堵得水泄不通。
而孟府里,早已被人当做病入膏肓、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孟忻,拿着手中来之不易的账册,心潮澎湃。
“决明,之后的戏,可就要交到你手里了。”
晏决明站在窗前,闻言微微一笑。
在那之前,他要再去见见她。
第59章 迎亲日
月光凄浅, 清夜无尘。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动,好似一颗颗血红的心脏在舒张跳动。
程荀快步走在挂满红绸与灯笼的游廊下。
临近婚期,当家坐镇的又不在家中,事务越是繁忙, 府内人越是心浮气躁。
许是胡瑞上京面圣的好消息, 如今各处管事的都自觉跟着主子鸡犬升天, 一个个恨不得将鼻孔抬到天上去。
程荀统管晴春院, 少不了与这群人沟通接触。虽然无人敢轻待敷衍胡婉娘,可拿捏一个待嫁小姐身边的丫鬟、自以为今时不同往日地抖落些威风,却是轻而易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