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决明一早便准备好了河灯。他从早已等候在此的天宝手中拿过河灯,递给程荀。
那河灯样式精巧,用的纸更是上乘,烛光一照,居然透出花草暗纹。程荀将河灯转了一圈,没想到却在底座处看见一个小小的“六”字。
这是从前程六出的习惯。
霎时间,程荀心中五味杂陈。
晏决明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支笔。
“要写些什么吗?”
程荀犹豫了下。
过去几年,她也放过河灯。不过,那是等主子们都睡下后,小丫鬟们才在宅院中悄悄放一会儿,还未等河灯飘多远,就要赶快捞上来。
她过得行尸走肉,对这类活动向来是谢绝不敏的。只是被妱儿拉着,勉强放一两回罢了。
那时,妱儿催她在河灯上写下心愿,程荀只是摇摇头。
她的心愿,是不能在这府里见光的东西。
而此刻,她在谁也不认识她的扬州城里、在晏决明身边。
她接过笔,悬在那淡雅的花笺纸上,停顿良久,她还是放下了。
将笔还给晏决明,她摇摇头。
她不想让那与美好无关的愿望,污了这漂亮的灯。
程荀抱着河灯,在岸边蹲下。她将河灯小心放在水面上,轻轻一推,河灯悠悠而去。
她静静凝望着河灯消失在视野尽头,才站起身。
晏决明将她带离岸边,问道:“可许什么心愿了?”
“不告诉你。”夜风有些冷,她抬手将斗篷系紧。
晏决明挑挑眉,“罢了,我们现在……”
可话音未落,他们身后突然响起惊叫,人群飞快散开。程荀吓了一跳,刚要探头去望,却见一个货郎推着失控着火的货车,直直向她冲来!
晏决明当机立断抱起她,长腿一跨,躲闪到一边。而那货郎来不及刹停,竟推着那着火的货车,冲进了河道中。
此处本就站满了人,意外发生后,更是骚动喧哗。
晏决明顾不及旁人,低头看向怀里的程荀,焦急确认她的安危。
“没事吧?”
程荀惊魂未定地摇头,连忙又看向河道。
河道上一片狼藉,货车压倒一片河灯,仍在燃烧着。好在内城河并不算深,那货郎死里逃生,已经游到了岸上。
程荀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此时二人的动作有多么逾越。
她整个身体都被他拥在怀中,他那双大手扣在她后脑处,将她紧紧按在胸前。而她的额头抵着他的心脏处,呼吸间,她清晰地听见了一阵凌乱的心跳。
她急忙推开他,退出他的怀抱。
晏决明神色间还有些担忧。人群不断向此处涌来看热闹,他干脆拉起她的手,半护着她向外离开。
而一河之外,胡婉娘站在垂柳之下,死死望着那二人消失的背影。她的手抠在身旁的柳树上,指甲都快折断了。
那个穿斗篷、带兜帽,被晏决明如此珍重地抱在怀中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
第52章 房产契
一个时辰前。
这并非胡府头一回操办乞巧河灯会。新来的管事办事利索, 依着旧例前两日便叫人来此清场、布置。
待众人施施然来到汶河边时,就见河畔早已支起棚子,各家带来的河灯一一摆在长桌上,样式各有不同, 却都是设计精巧、一派奢华。
纵使谁也没有点破, 可小小一个放灯会, 俨然变成一众小姐们争奇斗艳的日子了。
而胡婉娘理所当然成为了“魁首”。
香案前拜月乞巧、河畔放完河灯, 众人在下人搭好的棚子下小憩,等待今年的烟花会。
夜色浮动,灯影朦胧。正值乞巧日, 此时身边少了长辈的管束, 不知谁挑起了话头, 少女们的心事就在这昏暗的灯火中,半遮半掩地露了面目。
几个年纪尚小的,悄声询问起已经定亲的姑娘们,“那人”如何。
而姑娘们有的羞涩不言, 有的顾左右而言他, 还有的心中没什么顾忌,大大方方说了对方年岁几何、家在何处。
即便可能早从家中母亲、嫂嫂嘴里听说过,可此刻, 众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或许,有关“那人”的事,从女儿家嘴里说出来, 总是带了几分让人脸红心跳的刺激吧。
人群中说话的, 多半是家世在扬州城里中上的。而那些家世次一等的姑娘们, 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出声附和。
有个盐商家的姑娘,鼓起勇气向胡婉娘问起她的婚期, 却被胡婉娘冷言冷语刺了回去。那姑娘当即便落了泪,不再说话了。
席间一时冷了下来。胡婉娘板着脸不愿开口,最后是李三娘出言打了圆场,众人才三三两两散开,各自玩去了。
胡婉娘烦不胜烦地走到河畔。她面色不佳,没人想上来自讨没趣,一时竟落了单。河畔垂柳依依,几个姑娘站在柳枝下,凑在一块小声说话,并未注意到胡婉娘的身影。
胡婉娘盯着面前漂流的河灯发呆,身旁人的话飘进了她的耳朵。
“玲儿妹妹,你如今也不小了,你家中可有什么想法?”
“姐姐,我如何晓得……”有个细弱的声音支支吾吾半天,“不过,前几日,我倒是在家中见到了那位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