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嘴里念念有词:“你还可以救他,你可以的……”
终于,她赶在城门关闭前冲进了县城,她一路奔向医馆,砰砰砸门,可始终无人应答。一家不开,她又匆匆跑到另一家。直到第三家,她几近绝望地趴伏在门上嘶吼,才等到一个小童跑来移开了门板。
她冲进医馆,将装了所有钱财的荷包捧在手里,对着睡眼惺忪的大夫不断苦求,求他跟自己走。
大夫听她说完伤势情况,表情凝重迟疑,想说些什么,却看她哭得可怜又狼狈,只能叹口气背上药箱跟她走。
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所有事都不顺利。他们一路赶到城门口,刚到宵禁的时间,城门将关,看守的兵吏却拿起架子,死活不让他们出城。
小鬼难缠,她同那小吏又是哀求又是贿赂,挡在城门前的兵士才懒懒让开条缝。
程荀拉着大夫一路上山。山路难行,大夫走得磕磕绊绊,程荀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能一路艰难地拖拽着大夫走。
走到半山腰,大夫突然指着不远处惊叫:“那是什么?!”
程荀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山林深处,火光冲天,一股股浓烟直上云霄,隔得这么远,却能隐约闻到烧焦的味道。
程荀呆愣在原地,那是她和程六出的家。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时间像被无限拉长。眼前的一切都停滞了,她只能听到自己逐渐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烈焰缠绕在林间,竹子承受不住高温,从中爆开,这声炸响惊醒了程荀,她猛地回过神,冲进火光里。
我不能。
她心中有个声音如是说。
我不能再失去程六出了。
第7章 火海中
程荀跌跌撞撞奔向竹林深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熊熊火光。
风中传来滚滚热浪,燎卷了她的发丝。空气愈发稀薄,焦糊的气味弥漫半山。
程荀终于跑到了小院门口,前方,是她被火舌侵蚀的家。冲天烈焰将山林映得仿若白日,摧枯拉朽一般,吞噬她眼前的一切。
怎么办,程六出还在里面。
程荀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她呆滞地望着火中的破庙,浑身打着寒颤,恐惧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身体的反应却快过理智,她无意识地奔进火海之中,火舌卷过她的身体,高温炙烤着她的皮肤,浓烟不断侵入鼻腔,她一边躲闪着窜到她跟前的火苗,一边努力在火焰中张望寻找。
程六出。
程六出!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在屋中布置这么多竹编,这火怎么都烧不完、烧不尽。眼前除了灼目的火,她什么都看不清。
“程六出——咳咳、程六出!”
浓烟熏烤她的眼睛和喉咙,空气越来越稀薄,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窒息感愈发强烈,四肢逐渐不听使唤。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她努力喘息,全身的力量却越来越微弱,不由自主地委顿在地。
她撑在高温又粗糙的地面上,努力维持神志,艰难地向正殿深处爬去。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她不能把程六出一个人留在这。
程荀匍匐在地,刺啦的火焰声中,她听见头顶传来碎裂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那菩萨像矗立在火光里,慈悲的面容上清晰可见地崩出裂纹,显得扭曲而可怖。
这一刻,时间仿佛在无限拉长,周遭的一切都在缓慢地流动,她的脑中轰鸣不断。在这万物停滞的瞬间,她好像听见了缥缈的哭声从何处传来。
菩萨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庄严神秘,她听见自己的悲泣和怒吼,她质问高高在上的神灵,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是程六出做错了什么吗?
是程十道做错了什么吗?
他们以一副凡人之躯在这世上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艰难求生,他们吃尽苦头,多少个夜晚,咀嚼着饥饿和贫穷入睡。
他们年年岁岁拼命付出的辛劳、遭受的奚落和白眼,只是为了在这茫茫人世中寻一方可遮风避雨的屋檐,只是想睁眼有饭吃、有水喝,闭眼有床睡、有屋眠。
是他们太过贪心?还是他们不够虔诚?
她瘫软在地,无力动弹,只剩一口气支撑着她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那张低眉垂目、好似在怜悯众生的脸。
胸中燃起的火焰好像比这屋中的还要烈,顷刻间就要将她燃烧殆尽。
眼泪划过她的面庞,她心中愤恨不甘地呐喊,作奸犯科、大恶不赦之辈尚且还在金银窝、温柔乡中安乐,凭什么要死的是他们?
凭什么!
滔天的恨意在胸膛翻滚,拳头奋力砸在地上。
她不服!
她不服!
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老天爷不让她活,她偏要活下去!
头顶老朽的房梁再也支撑不住火焰的肆虐,从头顶高高落下!强烈的求生欲驱使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摇摇欲坠地起身,仓皇躲闪。一块碎裂的木板狠狠砸在她的右肩,又将她压到在地。
她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嚎。炙热的疼痛从肩头传来,她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糊味。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将她背上的木板掀开,一双大手将她扯了起来,拖着她匆匆逃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