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就见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高贵少年天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进入殿内,目不斜视,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行了个礼,清泉流响一般的嗓音道,“见过皇祖母。”
听着他的声音,阿月一时间都快要醉了,耳朵深处都觉得痒痒的,这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好听的声音,也是头一回听他说话,太好听了吧。
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尊贵的天之骄子,简直世上最完美的男人。
阿月这次没有发呆,她立马回过神来,埋下头,跟随众人向皇帝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虽然皇帝没多看她一眼,但是阿月已经偷偷瞄了他好多眼了,总觉得就像看见了天上下凡的仙人似的。
太皇太后向来就是冷着个脸,轻哼一声,没好气的对皇帝问:“叫你过来陪哀家用晚膳,为何现在才到?”
赵玹解释道:“叶太傅留晚了一些,这才过来,不知皇祖母有何要事。”
叶太傅是赵玹的老师,负责教授学业,传道解惑,也与几位辅政大臣一起辅佐少帝教导治国之道。
太皇太后冷厉的声音道:“没要事就不能找你?哀家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是个承受丧子之痛的孤寡老人,凄凉又冷清,就想让孙子陪着吃个饭都不行?”
赵玹看太皇太后冷冰冰的说这些话,哪里也不像“孤寡老人”,只得道:“皇祖母息怒,孙儿明晚必定早早过来陪皇祖母用膳。”
太皇太后阖眼,朝着身边阿月点了点下巴,引介道:“这是你陇西来的表妹,阿月。”
表妹?阿月微微诧异,差点就忘了,她竟然算得上是皇帝的表妹,虽然只是选房亲戚,因为先帝是爹爹的表哥……
阿月小心的行了个礼,不敢抬头看赵玹。
赵玹瞥阿月一眼,冷淡的“哦”了一声。
他进来的时候早就认出她了,今日在太液池边见过,不,应该说早在梦里就已经见过。
太皇太后问了问学业,便也不多留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
随后,赵玹和阿月一并从万寿殿内出来,一前一后往外走。
赵玹出来之后披着件黑裘斗篷,头也不回,径直朝前。
直到离开了万寿殿,走在回寝殿的宫道上,走着走着发觉不太对劲,回头一看,少女远远跟在后头,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跟着朕作甚?”
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过晚上安静,听得一清二楚。
阿月顿住脚步,咬着嘴唇,斗篷下的手指攥紧了衣摆,小声回答:“回陛下,臣女也走这条路回去。”
赵玹对她的声音还记忆犹新,因为跟梦里一模一样,软软糯糯,娇声娇气的。
突然想起梦里那句“只求能与阿月合葬”。
再看看少女那张巴掌大的脸蛋,赵玹冷笑一声……
虽然的确长得挺好看,不过他怎么可能为色所惑,临死了还执迷不悟,想跟一个反贼的女儿合葬?
赵玹问她,“你住何处?”
阿月回答,“锦华居……”是公主院里头一个小隔院。
赵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走反了,跟着朕你一辈子也回不去!”
发现走反了方向之后,阿月一瞬间脸上滚烫,尴尬到了极致,扭头前后看了一眼……
她今日刚刚进宫,人生地不熟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还以为是走这边回去,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跟着皇帝走了。
一定丢脸丢到家了吧,阿月一时无地自容,稍微有些慌,行礼作别,“臣女愚笨,多谢陛下提醒,臣女这就走,告,告退……”
阿月扭头转身,几乎是仓皇逃跑了。
赵玹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弱柳扶风的身姿,渐渐远去隐没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转而又有些不屑,她该不会是楚河指使来引诱迷惑他的美人计?
身边的太监梁安发现陛下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好像很舍不得的模样,好心好意的提议道:“陛下要不送云安县主回去?”
“送她作甚?”
赵玹冷冷瞥一眼,一甩袖子,就此离去,梁安面露尴尬,也只好追了上去。
阿月反正面红耳赤,回去路上欲哭无泪,“杜若,我刚刚走错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
杜若也有点无奈,“县主恕罪,陛下跟县主一声不吭往前走,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反正,阿月只觉得什么脸都丢光了,肯定是被他的美貌迷得勾走了魂吧,竟然方向都分不清楚了!
回去暖阁之后,阿月一头就扎进了被褥里,歪着脑袋,顺眼就看见了桌面上花瓶里的那株海棠花,想到两次见他都这么尴尬,转而又拿软枕捂住脸,闭上眼。
夜里,阿月沐浴更衣之后,顾自在床上躺下。
又香又软的大床,躺在上面都很是舒适自在,闻着淡淡安神香的味道,阿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阿月直睡到了次日一早。
太皇太后平时忙于政务,五日一朝,命妇初一和十五才用前去请安,平时没有召见不用过去,反正她那么忙,没那么多闲心应付婆婆妈妈的女人。
宫里如今人少得可怜,毕竟太.祖只活下来一个儿子,先帝也只活下来一个儿子,以至于三代单传。
大周废除殉葬制度,先帝后妃现在全部在皇陵为先帝守墓,需要到一百日国丧结束之后才能回来,还剩一个月。
一大早,阿月刚刚用过了简单的早膳,坐在桌前,盯着她那株视如珍宝的海棠花欣赏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前来串门。
是住在附近的昭华长公主,先帝元后所出嫡长女,闺名赵曦瑶,年纪十六,皇帝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正在守孝,所以一身缟素,头上还戴着白花,一张脸跟太皇太后如出一格,看上去就是冷若冰霜的气质。
她带着人来到阿月房内,杜若引荐之后,阿月连忙上前欠身行礼,“见过昭华长公主。”
赵曦瑶初见阿月还觉得眼前一亮,神情有些恍惚。
大概是没想到她竟这副仙子之姿,还以为陇西那种贫瘠之地来的将门之女会五大三粗、土里土气的呢,出乎预料,这么多年在宫里也没见过这样冰肌玉骨的美人。
赵曦瑶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倒是架子挺大,还要本公主亲自登门造访?”
按理说,确实应该阿月挨个去给各位公主打个照面,可是她刚刚痴迷于她的海棠花,耽搁了一些时间,倒是让昭华长公主先来了。
阿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老实致歉道:“是阿月怠慢了,还望长公主见谅。”
赵曦瑶不怎么友善,扫了屋内一眼,视线落到了桌面上花瓶里插着那株海棠花上头,如此显眼,一进门就看见了。
她目光一定,立即就认出了那是太液池边太皇太后的海棠花,谁都知道,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没人敢靠近太皇太后种的海棠树。
缓步来到桌边,将海棠花从花瓶里拿了出来,赵曦瑶唇角冷冷的一勾,冷厉道:“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敢摘皇祖母的花?”
阿月看着花在赵曦瑶手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把花糟蹋了。
赵曦瑶将海棠花束在阿月眼前,没好气道:“知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有什么东西能碰,有什么东西不能碰!上回本公主摘了皇祖母的花,都挨了三下手板子,你说,你应挨几下?”
虽然被打手板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赵曦瑶还有点委屈。
她贵为公主摘了花都要挨打,这个小丫头还不脱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 起初:朕怎么可能为色所惑!
后来:脸疼
阿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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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阿月忙解释,“长公主误会了,这不是我摘的……”
赵曦瑶质问道:“不是你是谁,你若没有摘,为何这花会出现在你房里?难不成它还会自己长翅膀飞进来?”
这宫里,除了皇帝,就没人敢摘太皇太后的花了,赵曦瑶就不信,这海棠花还能是皇帝摘给她的不成?
她昨日才进宫,皇帝恐怕都还没见过她,怎么可能摘花给她!肯定就是她不懂规矩,自己手贱。
赵曦瑶也懒得废话,叫人拉着阿月便出了门,好像迫不及待想看太皇太后如何处置她,太皇太后罚人,向来也不会心慈手软。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们去找皇祖母做主!”
“……”阿月顿时慌了,有这么严重,还要去找太皇太后?
对啊,摘了太皇太后的花要砍手,连公主也要打手板子,肯定是事态严重的。
“长公主,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摘的!”
阿月想解释,可是赵曦瑶根本就不想听,“都人赃并获了,还想狡辩,有什么话去皇祖母面前说去吧!”
于是,阿月就这么被带到了万寿殿。
正好,殿内太皇太后和皇帝,以及一些辅政大臣都在里头议事。
赵曦瑶在外头等了片刻,待大臣离去,这才进殿去找太皇太后告状。
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对太皇太后道:“云安县主摘了皇祖母的海棠花,不知当如何处置?”
上方,太皇太后依旧是正襟危坐在罗汉榻上,中间隔着矮桌,皇帝也正坐在她对面,随手翻看着一本奏折,好像没看见有人进来似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太皇太后面色阴翳,皱着眉头道:“就为这点小事?”
赵曦瑶把海棠花递到太皇太后手中,理直气壮道:“这怎么能算小事!昭华知道皇祖母最珍惜海棠了,有些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去摘,岂不是坏了皇祖母的规矩,不把皇祖母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看了被摘下来的一株海棠花,目中浮出一丝寒意,转而抬眸看向阿月,询问,“阿月,可是你摘的么?”
阿月跟长公主说不清楚,本来是打算见到太皇太后再解释,花是皇帝摘的,跟她没关系!可是没想到皇帝就直挺挺的坐在她面前。
阿月怯生生偷瞄皇帝一眼,就见他正用一种很诡异骇人的目光盯着她看,二人目光撞上的一瞬间,吓得阿月背脊都沁出了冷汗,一瞬间什么也不敢说了,哪里还敢指认摘花的“真凶”。
当着他的面把他招供出来这种事,阿月不敢不敢,万一太皇太后训说他,他生气记仇怎么办……也只能帮他背黑锅了!
她膝盖一软,跪下了,眼中泪光盈盈,楚楚可怜道:“是阿月不懂规矩,太皇太后若是要罚阿月,阿月无话可说。”
阿月反应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对于阿月的坦白认罪,赵曦瑶是大为所快的,当时就得意的勾起了唇,就等着看好戏。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道:“既然犯了错,自然应该按照规矩来,念在阿月头一回进宫,今日就打三个手板子,以示警戒,还望今后不得再犯!”
三个?赵曦瑶明显有些不服,“皇祖母,这也太便宜她了吧!”
太皇太后目光一冷,“那你说该如何罚?”
皇帝刚刚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此刻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突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朕也觉得太便宜她了,不如还是把手指头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