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卿进了凉亭,扬起手掌,却没有落下,好半晌道:“玉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么?”
“成,有什么你就说吧!”甄玉瞪了王正卿一眼,见他放下手掌,似乎打算说教,便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说什么呢?说她不该拿黄瓜砸那蛇救自己?王正卿深吸一口气,思绪突然有些乱,没错,甄玉娘进门后是胡闹,但自己也有错,这一年太过冷落她了。任谁作为新妇,被夫婿冷落了一年,怕都受不住的。他又叹口气,这才开口道:“走吧,今晚歇在你房里。”
呵呵,这厮真是的,好像歇到老子房里,是给老子多大的恩典似的,阿呸,谁稀罕了?甄玉斜眼瞥王正卿,冷哼道:“喂,王家郎君,你想歇在我房中,可有问过我愿意否?”
“你不愿意?”王正卿愕然,先前百般装病要引我注意,又百般使手段要让我安歇在你房中,今晚机会来了,居然矫情起来了?
甄玉站了起来,想以气势压倒王正卿,无奈个子只到王正卿耳边,不若前世那般,和王正卿一般高矮,因又退后半步,瞥王正卿道:“好啦,别闹了,各自回房,该洗洗就洗洗,该睡睡就睡睡。”说着准备绕过王正卿身边出凉亭。
王正卿手一伸,拉住了甄玉,把她扯到自己跟前,压下眉毛道:“想逃?”
哪儿跟哪儿?老子这是想回房睡觉好么?甄玉也不挣扎,只有气无力道:“今晚打蛇,出了一身汗,又被你追了一路,现下全身酸痛的,哪儿有心情跟你一起安歇?还是先这样吧,各自回房罢!”
王正卿突然低笑一声,瞅瞅四下无人,拦腰一抱,把甄玉抱起,贴在她耳边道:“我抱你回房,这样行了么?”
救命!甄玉想挣扎,一晃头看见满池荷花,又不敢挣扎了,万一王正卿突然发狠,把她抛到池中,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她百般技艺在身,唯独不会水啊!
王正卿见甄玉乖巧地伏在他胸前,这下满意了,搂紧了甄玉,出了凉亭。
甄玉今晚也实在是累了,一时被王正卿抱着,居然觉得省了自己走回去的脚力,好像也不错,便任由王正卿抱着。
王正卿有些感叹,从前最是厌烦甄玉娘的,见了她只有避开的念头,这几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倒是愿意和她在一起。这当下抱着她,温香软玉在怀,嗅得她发间的清香,居然动心了!
这荷花池离甄玉的院子也不算远,王正卿抱着她,很顺当就回了院子。正到院前,就见胡嬷嬷正着急的走来走去,一时唤了胡嬷嬷一声。
胡嬷嬷见王正卿抱着甄玉,不由惊喜,这,这,三夫人这是否极泰来了么?三爷抱着她回来,夫妻自然是和好了哪!她正要说话,见甄玉伏在王正卿怀里不动,也不说要下来,不由失笑,忙忙引了王正卿进房。
王正卿进了房,舒展手臂要放下甄玉,却见甄玉搂紧了他的手臂不愿意放开,不由喜滋滋的,还说不愿同房,这不是搂紧不放开么?他嘴角起了笑意,低头看向甄玉,这才发现,甄玉却是睡熟了,似乎当了他的手臂是枕头一般。
甄玉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一时展手臂伸个懒腰,不想手臂一伸,却被一人捉住,身侧传来王正卿的声音道:“醒了?”
甄玉一侧头,正好和王正卿的笑脸对上,一时瞪大眼,怎么回事?
王正卿躺在甄玉身侧,被子半掀开,赤着上身,只带笑道:“玉娘,你睡觉可不安份。看,扒了我的衣裳呢!”
老子酒后无德了?甄玉大惊,问道:“只扒了衣裳?裤子有没有给你留着?”
大早上的,美人活色生香,又问出这样的荤话,王正卿忍不住把被子全掀开了,柔声道:“你自己瞧瞧!”
昨晚抱了一晚,只亲了亲头发,见你睡得香,什么也没干,就这样硬生生忍了一晚。现下么,嘿嘿!
甄玉见王正卿笑得诡异,只觉头皮发麻,一时想也不想,直接开口喊道:“来人啊!”
“怎么了?”胡嬷嬷一早就过来了,只守在门外,听得甄玉高声唤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也不顾得许多,推门就进去了。
听得门响,王正卿只得又盖好被子,有些郁闷道:“玉娘,咱们还没起来,你唤人进来作什么?”
胡嬷嬷一进门,见他们夫妻还没起来,忙又退了出去。
王正卿一瞧天也不早了,只得息了心思,忙忙起床穿衣,略洗漱一下,便往前头去了。
胡嬷嬷这里收拾床铺,依然没有找到白罗帕,一时只得又问甄玉。
甄玉懒懒道:“嬷嬷,我早说了,王正卿怕是不行。你看,睡了一晚,什么事也没发生。”
胡嬷嬷惊呆了,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的。三夫人嫁进来时,三爷可是有几个通房的。虽则被三夫人卖了几个,不是还剩下周姨娘么?周姨娘一看就不是处子了。”
“哪?是不是王正卿最近才不行的呢?”甄玉猜测着。
胡嬷嬷悲壮道:“不管如何,这虎鞭鹿鞭驴鞭得炖起来了,早晚给三爷喝上一盅,不信他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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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情难尽忘
王正卿歇在甄玉房里的事,迅速传到宁老夫人耳中。
宁老夫人微一沉吟道:“家和万事兴。玉娘如果肯安安份份的,不再闹事,对三郎当然是好事。目下他们夫妻和睦,倒要烧高香了。”因暂时息了要寻甄玉错处,把她送到庙里清修的念头。
接下来数天,王正卿却忙碌,顾不上甄玉。倒是胡嬷嬷寻了虎鞭,只等王正卿得空到甄玉房中,便要炖了给他喝。因左等右等不见王正卿得空,倒有些嘀咕。
甄玉计算了一下日期,倒是忆起一事,这期间好像是王府失了一份机密信函,因怀疑有内奸,几位谋士设圈套寻内奸,终是寻了出来。记得那时节,如何布局,如何引内奸出现等,全是自己一手谋划。如今么,应该是王正卿着手谋划了。自己亡了,王正卿接手自己的事,这内奸事件,便是考量他智谋的第一件事,他自然得亲力亲为,想个周全法子寻出内奸。这件事办好了,他便能全然上位,成为九江王身边最得力的谋士。现下么,应该是最忙的时候。
甄玉想的没错,王正卿这几日确然忙着寻王府内奸。
王正卿这人,在面对后宅妻妾时,智谋和普通男人无异,但在策动大事和帮助九江王谋事时,却极有大才。
甄玉有时候想,当年王正卿却是被后宅妻妾所累,没有一个贤内助,这才没有压过自己成为九江王身边最得力的谋士。记得那时候,隐约听闻,王正卿的妻子多病,好几次寻死,闹得家宅不宁。当时自己助九江王出风头,得封太子时,王正卿虽也出了大力,终是因为妻室突然亡故,不得不回府处理后事,这才失了太子府一席最重要的位置。若不然,到九江王登位时,这最年轻的内阁首辅之位,九江王或者要在自己和王正卿之间犹豫着,不知道要选谁才好了。
不过呢,反正最后自己是绞尽脑汁亡了,内阁首辅之位,定然是王正卿囊中之物了。
又过了几日,王正卿容光焕发出现在甄玉房中时,甄玉便猜测,他这是寻出内奸,得了九江王嘉奖了。
“这几日还好吗?”王正卿见甄玉歪在榻上看书,似乎有些闷闷的,便上前问了一句。
甄玉横他一眼道:“不好!”天天闷在后宅,能好到哪儿去?
王正卿见她态度不好,也不跟她计较,只笑道:“后儿王府设宴,可以带女眷赴席,且王妃也想见见你,你可是准备准备,到时跟着我过去一趟。”
王正卿这回立了功,九江王赏赐他之余,自然交代王妃要笼络一下王正卿的内眷。王妃知机,便借了宴席之事,说要见见甄玉。
甄玉一听去王府赴宴,眼睛却是一亮。重生这一遭,她最放不下的,不单有兄嫂侄儿侄女等人,还有王府诸人。王府诸人中,最最放不下的,一个是九江王的堂妹唐妙丹郡主,另一个自然是九江王了。
唐妙丹的父亲镇北王是当今皇帝唐习武的弟弟,论起来,便是九江王的叔父。当年镇北王在一处战役中战死,王妃也病死了。镇北王无子,只有一女唐妙丹。九江王怜这位堂妹年幼,便禀了皇帝,接了她进府抚养,待如亲妹。
甄玉在王府当谋士时,唐妙丹曾师从他学画学棋,两人便比别人熟悉些。那时节,甄玉二十三岁,唐妙丹是十八岁。两人皆才貌双全,人物出色,彼此相处时,难免暗生一点情愫。
按理来说,唐妙丹年已十八岁,应该找婆家才对,但奇怪的是,每次九江王和王妃提及婚事,唐妙丹必发脾气,似乎不想嫁人。为了这个,九江王略略发愁,还向甄玉讨过计谋。甄玉也分析不出所以然。最后九江王道:“玉郎啊,若异日成了大事,你还未娶亲,便把妙丹许配给你如何?”
甄玉听了,虽不敢十分把九江王这话当真,究竟存了心思,倒把唐妙丹放到心底珍惜着。直至他病亡,唐妙丹年已二十,依然未有婚配。
想及九江王,甄玉难忘那知遇之恩,想及唐妙丹,甄玉又难忘前世那份情意。
待得王正卿走了,甄玉便翻箱倒柜的,想找一套合意的衣裳,准备赴王府宴席,直翻找了半天,才萎然软坐在榻上,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早变了样,不管九江王也好,唐妙丹也好,只会把自己认作甄氏,而不是前世的甄玉。装扮成什么样都好,要顾及的,是王正卿的脸面,而不是别的。
胡嬷嬷见甄玉先是兴冲冲翻找衣裳,很快又默然坐到榻上,便问道:“可是衣裳不合意?若要现做也是来不及了。好在今年做了两套还没穿过的,挑一套穿了赴宴便是。说起来,也是三夫人一向病着,极少赴宴,才没有像别家府中的夫人那般,时不时备着赴宴的时新衣裳。”
甄玉“嗯”了一声道:“衣裳和首饰等,嬷嬷你帮我安排便好,不必太出挑,务求简单稳重便是。王妃那个人,不喜别人太过花俏。”
胡嬷嬷应了,一时回过神,笑问道:“三夫人怎么知道王妃不喜别人花俏?”
甄玉随口应道:“三爷告诉我的。”
“三爷告诉的,那自然无假了。”胡嬷嬷忙去开首饰盒子,想先挑了头面,再配要穿的衣裳。
主仆正忙着,却见王正卿换了衣裳,又转了进来。
胡嬷嬷见了,忙退了下去,由得他们夫妻自在说话。
之前因甄玉娘不是病就是闹,王正卿极少带她赴宴席,这回要带她赴王府之宴,也怕她失礼,便过来提点几句。
甄玉有心要问王府诸人的情况,便假作怕到时礼数不周得罪人,只一一的请教。
王正卿便一一为她解说,“王妃姓申,出身名门望族,并不难相处。你见到她,也不必拘束,按着礼数行事便成。倒是有一人,见到她时,能避开则避开,不能避开时,她说什么,都听着便是,过后再论。”
“谁?”甄玉诧异,王府有这样讨人厌的女眷么?
王正卿低声道:“是唐妙丹郡主。”
“怎么会?不是听说唐妙丹郡主活泼可人,最好相处的么?”甄玉记得前世时,唐妙丹在自己跟前,是很好相处的,且那时也觉得,唐妙丹是一个活泼可人的少女,若嫁了人,也必然是一个贤惠的主妇。怎么这会在王正卿嘴里说出来,唐妙丹似乎是另一个人似的。
王正卿垂眼道:“唐妙丹郡主么,只在九江王跟前,和几个有才的谋士跟前,才活泼可人的。对着其它人,却未必。”
甄玉愕然,接着又恼怒,好你个王正卿,这就抵毁起唐妙丹郡主了,哼!
说着话,胡嬷嬷却是立在帘外问王正卿道:“三爷今晚可要安歇在这儿?”
王正卿看向甄玉道:“你留不留我?留我,我便留下。”
胡嬷嬷耳尖,听见王正卿的话,怕甄玉出言不逊,却是代为回答道:“三夫人只等着三爷过来呢,怎会不留?且厨下已炖了汤,是为三爷备的,待会就能喝了。”
“什么汤?”王正卿随口问了一句,眼睛看着甄玉。
甄玉脱口道:“是虎鞭汤,嬷嬷亲看着火,炖了一天了,你不喝却可惜。”她只想为胡嬷嬷请功,一时却忘记她说出这话的后果。
王正卿一听,眼神瞬间幽深下去,似笑非笑道:“哦,是虎鞭汤啊!那不喝定然不成的。”
甄玉见着王正卿的神情,想也不想,一手抓起枕头就扔过去,白眼道:“你什么心思?喝汤而已,别想歪了。”
“哪有想歪?想歪的是扔枕头的人。”王正卿一手抓住扔过来的枕头,轻轻抛向榻上,一撩袍子,坐到榻边,俯到甄玉身侧,耳语道:“其实,就是不喝虎鞭汤,我也怕你受不住,若是喝了虎鞭汤,只怕你明儿起不了床。”
王正卿的鼻息拂在腮边颈间,甄玉浑身起了鸡皮,不由伸手一推,推开王正卿,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间有丫头嚷道:“三爷,三爷,老夫人烫伤了手……”
王正卿一听,慌得立起身,下了榻就走。
这里胡嬷嬷揭帘进来,忙忙给甄玉换衣道:“说是老夫人喝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烫伤了手。三夫人快些过去瞧瞧。若不然,过后又要说你这个媳妇不孝翁姑了。”
甄玉到宁老夫人处时,已有丫头帮宁老夫人涂了药膏,包了手。
王正卿犹自不放心,已让人去请大夫进府。
宁老夫人这里忙乱,一眼见甄玉杵着,也不知道要过去服侍,便有些恼火,喝斥道:“又不是大夫,都杵在这儿作什么?回头病了,又说是过来尽孝,不慎吹了风所致,我倒成了罪人。”
甄玉也不与宁老夫人计较,看着大夫来了,诊了脉说没有大碍,又看了药方,嘱丫头好好煎药,这才领着丫头等人回房。
才一回房,胡嬷嬷就端了虎鞭汤进来,眼见王正卿没有过来,不由道:“炖了一天的汤呢,怎能浪费?”意思却是要让甄玉着人去请王正卿过来,无论如何,得喝了这汤。
“不会浪费的。”甄玉一手接过虎鞭汤,摸了摸盅子底部,见不烫手,便吹了吹,一口喝了。
胡嬷嬷拦阻不及,不由跌足,瞪眼道:“这是壮阳之物,三夫人怎么就喝了?”
“最近浑身软绵绵,不得劲,正需壮阳呢!”甄玉笑着答。
胡嬷嬷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宁老夫人这般,王正卿自然没有心情到甄玉房中,连着两晚,只在书房安歇。
这一天早起,便令人去告诉甄玉,午饭后便得装扮好,申时之前赴王府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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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王府之宴
王府宴席,自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宾客进得王府,因未正式开席,自有人领了女眷上楼阁处观景听戏喝茶,至于男宾客,却是聚集在练武场射箭,或是三三两两在园子里观景。
户部侍郎韦同甫和主事钱进益早早先到了王府,见过九江王后,便信步至园子里观景,走到僻静处,少不得说些时局之事。
韦同甫妻子却是钱进益的妹妹,两人既是同僚,又是郎舅,说话自是无所顾忌。
钱进益叹息道:“王爷少了一个甄榜眼,总似失了一条左臂,如今虽有王状元顶住大局,到底有些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