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天生镖局内穿梭,才发现这座府邸远远比自己的想象要大许多。在林子里闭着眼睛也能辨别方向的李楚到了这里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分不清东南西北,绕过一座座相似的庭院,又出现栋栋差不多的屋舍,李楚感到脑袋有些发晕,当他再次停下来辨别方向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迷路了。
“怎么又迷路了!这房子长得都一样,早知道这里像个迷宫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外面等呢!”李楚有些沮丧,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虽然让自己感到非同寻常的刺激,可内心还是惊怕更多一些,一路小心谨慎,哪里阴暗朝哪里走,就怕被人发现。
即便时刻小心,还是有一两次险些被巡逻的府上家丁和弟子撞上,还好他耳聪目明远远瞧见急忙避了开,即便这样也吓出一身冷汗。
“只好再跃到屋顶瞧瞧方向了!”实是不得已而为之,除了这个办法李楚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辨明方向。早先与红灵儿一起俯瞰过整个府院,对大致的方位还能记得,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愿登上人家房顶,毕竟这里四处灯火通明,房顶上蹲个大活人实在太过明显。
李楚正要飞身而起,忽然听到一阵急躁的脚步声,那声音就从李楚身后房舍近侧的甬道传来,听着已快要走进这所别院。
“不好!”李楚大惊,无论来人是不是朝自己这边走来都吓了他一跳,急忙藏入房前的一处灌木之中,屏住呼吸,希望那人快快离去。
李楚藏身之地恰巧光线不明,这让李楚放心不少,但也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来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竟偏巧不巧正停在了李楚所在灌木丛正前方,李楚从枝桠缝隙中依稀看见一个魁梧背影,与自己仅仅三尺之隔,吓得李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完了,这要是被抓住定要送去官府不可!红灵儿啊,都是你害的!”
咫尺距离,李楚暗自焦急,若有一直蚂蚁此刻不逢时的咬他一口,即使再疼他也不敢开口发出半点叫声,就算将他搬回蚂蚁洞穴也只好生受着一下不敢动。
显然那人并没有留意身后,只听他说道:“他妈的,什么破院子修的这么大,爷爷上个厕所都要绕来绕去的,管他娘的,爷爷等不了了,就这儿了!”
李楚乍一听那人言语,微觉有些耳熟,可却一时想不起来何处听过。
缝隙中偷瞄着那人,见他左右张望,确定无人经过,双手居然解开了裤带。
“不好他要小解!”李楚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干什么勾当,想必是宴厅上的宾客找不到厕所索性在此处方便。
李楚还在暗骂此人实在没素质,却见那人缓缓转过身体,竟面对着李楚所藏灌木丛,坦然发射!
“是你!”忽然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四目相对,隔着枝杈李楚清楚的看见这小解之人就是那巢湖水寨人称黑面鲳的江天霸。
这么近的距离江天霸想看不见李楚也难,虽然对方被树枝遮住了大半张脸,可还是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时刻跟在红灵儿身后的那个小子,要说对红灵儿的恨是因她打伤自己更在今天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水寨,而对李楚的恨也只多不少,若不是这可恨小子使诈赢了自己一千两银子,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天霸就要扑上前去将李楚大卸八块。可无奈他正发射的酣畅淋漓,一时之间难以停止,尤其还被人盯着,一种羞耻感顿时上涌,竟让黑面鲳黝黑的脸也有些胀紫。
“看什么看!”江天霸嘴上吼的蛮横,可实际狼狈不堪,洋洋洒洒赶紧收了家伙,裤子却已都淋湿了大片。
李楚一见江天霸心中大呼倒霉,简直是比遇上巡逻的镖局弟子还倒霉,虽然他知道这江天霸看着凶恶其实武功平平,自己未必不是对手,可他做贼心虚生怕打斗引起声响招来旁人,此时也顾不得是否被那些肮脏之水淋到,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跑!
李楚就像是炸了毛的家鸡,惊慌逃窜,只管往黑暗处钻。江天霸胡乱系上腰带,在后狂追,红灵儿不在他自信可以碾压李楚,若能将他擒获绝对是大功一件。不知是见猎心喜而产生的亢奋,还是酒劲作祟,江天霸速度飞快,活像是一只野猪在屋舍间发飙狂奔。
“大胡子,又不是我得罪你们水寨,要追你去追红灵儿,干嘛追我!”李楚朝后喊道。
只听身后一声咆哮,竟有地砖破碎的声音传来,吓得李楚猛提一口气,赶紧加速,急的差一点就要用出四脚着地的猴式轻功。
“才脱狼群,又遇猛虎,我是造了什么孽!”李楚一脸悲催,拼命逃窜,遇弯便枴,有空便钻,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是微微察觉周围似乎安静了不少。
“我这是跑到哪儿了?”脚步不停,李楚扭头朝后望了望,却发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嗯?难道那大胡子已经被我甩开了?”
实是李楚轻功要比那江天霸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只几个拐弯便将他甩掉。
不过李楚仍不放心,又越过两座房舍,确定身后的确再无人追赶,将将才松了口气放慢下了脚步。“吓死我了,还好我跑得快!”李楚手抚胸口,缓解还没消失的惊吓。
突然,一阵呜鸣惊扰了此地的宁静,李楚汗毛乍起,本来都已平静的心又再一次紧张起来。
“什么声音!”李楚竖起耳朵倾听,那呜鸣声音只又响了两声便消失了。“不是脚步声,可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李楚如惊弓之鸟,本能的缩头蹲下,躲在一处窗下,那窗外还有一做假山,正巧与房墙围成了一个夹角,极为隐蔽。
“大师兄,快,快,救我!”
一声呼喊又传了出来,这一次却真真切切听的明白,虽然那话音好似有气无力,可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耳边诉说,一字不落的传进李楚耳中。
“不是这么倒霉吧!”李楚愁眉苦脸,他听得分明,那声音正是从头顶的窗内传出,“我怎么找了这么个鬼地方躲避!”想要在逃跑却心有余悸,害怕弄出点声响惊扰了屋内之人。
“大,大师兄!”
李楚躲在窗下,又听见屋内传来虚弱的声音,“咦?这人说话气短,听着怎么像是受了重伤!”
强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少年的好奇,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这窗户并未关严,尚有一寸缝隙。“难怪声音听着这么清楚!”
李楚就这样潜伏在窗下,一只眼睛堪堪高过窗槛,透过缝隙朝屋内窥视。屋内格外明亮,依稀飘着淡淡的酒气,屋内家具甚多,可李楚无心去看,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屋内厅堂之上一张摆满酒菜的圆桌旁,一个男子正被捆绑在座椅之上,看他身上伤痕累累,想必刚才虚弱的呼唤就是由他喊出。
透过窗缝,李楚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心中狐疑,“这镖局府上怎么还会有人被拘禁在此处,他到底是谁?”
“咳咳!”
忽然两声咳嗽声响起,李楚心中一惊,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不久前就听过数次,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病怏怏的瘦弱身影正用一条丝帕擦拭嘴角,“是他!”
脑中刚刚清晰地浮现出那人样貌,帘后也同时闪出一个人来,正是与李楚有过两面之缘的天生镖局大师兄。
李楚总觉得这大师兄阴沉邪僻,每次见到他从有一丝凉意从脚传遍全身。
“二师弟,你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大师兄没有急着为他口中的二师弟松绑,而是不冷不热的开口问道。
“二师弟?难道这被绑着的人就是刚才邀请红灵儿的那个镖局少主信仰?”李楚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跌跌撞撞寻到了红灵儿的踪迹,“红灵儿呢,难道她已经走了吗?”极目所至,房内只这两兄弟外再无他人,“看来是我来迟一步,说不定红灵儿现在已经出了镖局在四处寻我,我这一番折腾真是多余了!”
“是那贱人妖女红灵儿趁我酒醉绑了我!”信仰答对起大师兄的问话,虽然话音虚弱,可还是能听到对红灵儿强烈的恼恨。
“你这伤莫非也是她打的?”大师兄依旧面色冷淡的问道,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盆冰冷的水。
“就是那贱人,等我抓到她定要拨了他的狐狸皮。大师兄先别问了,快快将我解脱!”信仰语气焦急,似是对大师兄失去了耐性。
听见信仰虚弱的语气中仍然带着汹汹恨意,依稀看见他那血肉模糊的身体,李楚莫名的对他升起一丝同情。“哎,谁叫你没事儿惹那个女魔头,那还不是自讨苦吃!看来你身上这些上十有八九是拜红灵儿所赐!”
可大师兄却没有这怜悯的心肠,目光仍然冰冷,不苟言笑,像个活尸一般。只听他口中啧啧,却迟迟没有动手去给信仰松绑。
“师弟啊,你可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好色,若不是投了好胎,不知要死多少回!”大师兄忽而开口竟数落起信仰来。
“大师兄你!”信仰也大出所料,看到眼前的大师兄与往常不同,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冷面孔,可这一刻的大师兄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寒栗的阴寒。
大师兄并未理会信仰,似是追忆般自言自语道:“我六岁跟着师傅闯荡江湖,后创立了这间镖局,那时你还没有出生,二十几年过去,镖局已在武林之中名声远播,这一切都是师傅他老人家的心血换来,这其中的艰难你又怎会知道。”
“那也是我信家之事,与你何干?”信仰听着大师兄的似有讽刺的语义,更气愤他迟迟不将自己松绑,公子哥的脾气爆发出来,竟朝大师兄吼道。
“好一个你信家之事,呵呵……师傅老人家一直以来把我当成半个儿子,今日他老人家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这硕大的一个镖局当然是要由你这个亲儿子来做主,我们众位师兄弟辅佐与你,这是师傅早就定下的。”
“可我真的担心,像你这样的废物如何能打理好镖局,到头来还不是你整日风流快活,其他的事情都是我们这些师兄弟帮着去料理!既然这样,这信家的事儿我还真要管上一管!”
“与其让你当个台前傀儡,莫不如你就把位置让出来,省的这威名赫赫的天生镖局毁在你的手里,让师傅他老人家失望,让我们这些师兄弟寒心,你说是吗?”
信仰听完全身已经开始颤抖,就算此刻脑袋在不灵光也听懂了大师兄的意思,万万想不到平日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大师兄竟然想要谋权篡位,看到大师兄此时闪烁光芒的眼神,知道他没跟自己开玩笑,一种生死危机骤然降临,吓得舌头都有些打结,苦苦哀求道:“大,大师兄,就算我让位,可我爹,我爹他也不一定会准的……”
“假如你死了呢?”大师兄幽幽说道,眼中的光芒更加强烈,就像是一具千年老尸吸到了久违的生机。
“大……师兄……,你别逗师弟了……”信仰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此刻受困更加无法反抗,哪怕脱困,自忖也绝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只期待是大师兄的玩笑,拿自己寻个开心罢了。
“你觉得**红灵儿,却被那妖女识破,了账了你的性命这个结局怎么样?”大师兄阴恻恻说道,伸手从桌上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信仰吓得牙齿都止不住的打颤,已说不出话来,在窗下偷窥的李楚也皱起了眉头,想不到竟遇上他们师兄弟自相残杀。虽然他对那好色的信仰并无好感,可是眼见他生死危机,心中也犹豫不知要不要插手旁人的恩怨。“看那信天生武功高强,想必他这大弟子功力也不然不弱,可是他要杀人,我怎能袖手旁观!还要嫁祸给红灵儿,真是卑鄙无耻!”
李楚暗自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内心的正义敦促他要挺身而出行侠仗义,眉腰一挺,面露决然正气,就要一跃而出,破坏那大师兄行凶。
“啊!”忽然一声惨叫突兀的响起,李楚再一看,悲愤冲顶,两眼瞬间爆满血丝。
室内,大师兄的手正握着一把短刀,大部分刀刃已经深深插入了信仰的心脏。谁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就连信仰自己也不敢相信二十几年的大师兄竟然真的将匕首差劲了自己的胸膛。
“哎,若是没有你,那这一切都是我的,就算有了你,我也不能看着这镖局毁在你的手里,你不要怪大师兄,要怪就怪你自己没用吧。”大师兄说着,手中的短刀又没入信仰胸膛内两寸,直到刀根。
忽然信仰张开大口猛地咬住了大师兄的拿刀的手臂,犹如困斗之兽用最后的生命反击,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牙齿上,咬住大师兄的手臂紧紧不放!
“畜生!”大师兄一击手刀,狠狠劈在信仰肩颈处,另一只手也不得不放下匕首往回拉扯。信仰本已油尽灯枯,大力袭来,哪还抵挡得住,脑袋被劈向一旁,松开了嘴巴,却也将大师兄手臂上的一块衣衫撕下一块,露出满是鲜血的齿印。
信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随着胸口鲜血一汩一汩的涌出,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连最后一次恨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不甘支撑着眼皮不让他合拢,可脑袋已经再无骨气的垂落。
大师兄拿出绸帕盖在手臂的伤口上,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收敛,又恢复了那一副冰冷的僵尸面孔。
李楚目睹了这场血案,心中无法平静,更有些后悔为何自己刚刚犹豫不觉,不然或许可以挽救信仰的性命。可如今,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
事到如今,李楚不得不隐忍下来,半蹲的身体也只好再次潜伏下去。他告诉自己不能冲动,要等机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但要让信仰死而瞑目,更要为红灵儿洗脱凶杀之罪名。
“糟糕!”
或许是小心过了头,又或者刚刚的一幕震撼了李楚心神致使他手脚局促不稳,一根弱小的树枝似是故意与李楚为难,一触即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