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暖光,炭火融融,靖王卧房内温暖舒心。靖王府宅邸宽阔,卧房所处深居,根本听不到外面的打斗声响。
李俞刚刚从皇宫回府不久,小两口许久未见有无尽的相思倾诉。楚楚扶着初归的郎君坐在桌旁,满桌子菜肴刚刚热好端上桌子,都是平日李俞钟爱的。
李俞看着温柔贤惠的妻子,又是欢喜又是心疼,柔声道:“这么晚了还忙活这么一桌子饭菜,何必这么辛苦,叫下人弄就好了。”
楚楚温柔地说道:“伺候自己的丈夫何来辛苦之有呢,我就是喜欢看你吃我做的菜,来尝一尝香酥梅肉,是你最爱吃的,在军营怕是吃不到吧。”
李俞怎能提起自己已在宫内陪皇帝一起用过晚膳,面对着娇妻一片爱意,又感到腹中饥饿,张口咽下送到嘴边的菜肴。
楚楚期待的问道:“好吃吗?”
李俞笑着说道:“好吃的不得了,还好我的楚妹没跟着我去前线,不然天天吃你烧的菜恐怕铠甲都穿不上了。”
楚楚问言莞尔一笑,心底如糖似蜜。又斟了一杯清酒,道:“小女子,再敬大将军一杯酒,恭贺将军得胜归来。”
李俞叹息道:“若是这仗没打赢,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团聚,更不敢想可以像现在一般陪在你身边安心过一个团圆年了。”
李俞接过楚楚手中的清酒,一饮而尽,道:“刚刚入宫汇报前线战情,龙颜大悦,明日早朝便要升我为正一品太保兼大柱国。”
楚楚察言观色,见李俞并无喜悦之色,道:“陛下升俞哥官职,就是奖励我们前线之功,夫君难道不高兴吗?”
李俞叹道:“我已经官至极品,爵至亲王,升不升官也不那么在意。我见陛下高兴,便提起前线将士常年征战劳苦不堪,希望可以让他们轮次回家休养,养精蓄锐,与家人团聚片时,但陛下并不批准,还令我年后分兵南下剿灭巢湖水寇,其实就是监视越王动向,以防他图谋不轨。想我靖军将士四年抗战,死伤无数,如今战事稍缓仍不得回家,虽说为国效力鞠躬尽瘁乃臣之忠义,可那士兵也是人心肉长,家中也有老少妻儿,如此做法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了。”
楚楚看李俞满腹心事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将酒杯倒满,为丈夫释宽心愁,柔声说道:“楚楚也不懂国家大事,但俞哥放心,家中有楚楚在,便一切安好。”
李俞望着楚楚坚定的眼神,心中感动,家中有如此贤妻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恨自己不能日日陪在她身旁做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团聚时日不多,更应好好珍惜,李俞收起愁容,笑道:“我们的梳儿睡着了么?”
听到李俞呼唤宝贝儿子,楚楚眼中立刻焕发神采,道:“天黑不久便睡下了,现在吃饱了就睡,一觉要睡到大天亮才起,醒了便满王府的跑闹,就像一只小老虎,身体壮着呢。现在还会叫爹爹呢,待明日儿子醒来,便让他叫给你听。”
李俞喜笑颜开,夸道:“我李俞的儿子就是聪明,才满周岁便会说话了,哈哈。”初为人父的喜悦总能把一个饱经沧桑男人又变成了一个少年。
楚楚道:“看把你美的,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个时候开始说话。”
李俞道:“那可不一样,我李俞的儿子今后一定能为百姓做一番大事业。”
楚楚道:“大事业有他爹做就好了,我只求咱们儿子一生平平安安。”
李俞忽道:“楚妹,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楚楚道:“什么事?是关于疏儿吗?”
“正是。”李俞正色道,“你知道我们李家历代都要去本门修行,这一次我想咱们疏儿现在便上山学艺,你看如何?”
楚楚乍一听闻,悲从中来,眼眶顿时红了。母子分别,哪一个母亲能舍得下,想起爱子刚刚断奶便要上山苦修,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一颗一颗的落下。
李俞见爱妻落泪,甚是爱怜,温柔说道:“我也知道你定心中难舍,可是我这么做……”
“俞哥你不用说了,楚楚都懂。”没等李俞说完,楚楚便打断了他的话。楚楚向来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自从嫁入王室,对族内勾心斗角之事也有耳闻,她怎会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搬到京城居住的用意,怎会不知如今天下混乱危机四伏,怎会不知道丈夫此举乃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有什么会比自己子女的平安更重要,哪怕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李俞伸手轻轻帮爱妻擦拭泪水,心中也感到难过。
楚楚止住抽咽,道:“什么时候送疏儿走?”
李俞道:“回来之前我已将此事通知了代掌门师弟邵阳,估计这一两日便会有师兄弟到达,我想疏儿那时便交与他们带走,此事须秘密进行。”
楚楚一听与爱子即将分别,泪水又止不住的扑簌落下。
李俞安慰道:“另外,我已与大师兄谈过,想要他做我们疏儿的师傅,到时候有师兄和师傅及众位师兄弟照料,疏儿一定会平平安安茁壮成长。况且你要是想念得紧哩,便回山探访,就当闺女回娘家不是?”
楚楚扑哧一笑,泪眼盈笑,道:“山门乃是清修之地,从你嘴里说出来沾满了世俗,亏你还是个修行十几年的道门子弟。”
李俞拱手欠身道:“师妹教训的是,师兄一定谨记。”
小两口虽已成家多年,可仍如旧时般以师兄妹称呼聊笑,更添彼此间的亲密。
楚楚问道:“大师兄真的答应做疏儿的师傅吗?”
李俞面露难色,道:“我是苦苦求他了,但是他也没明确答应,可也没拒绝。大师兄近年因武功进境神速,性情有些孤僻,我也想若有疏儿在他身边,一个孩子整天围着他调皮捣蛋,也能让大师兄心中平静冲和。待见了面,你也求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想起大师兄,楚楚神绪有些忧郁,道:“大师兄也不知道怎么了,既然都来了,为何还要避开不愿与我们相见,一别四载,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些年过的一定凄苦吧。”
李俞安慰道:“大师兄怎么会不愿意见他的小师妹呢,只不过可能有些要紧事急着去办,我想他办完事情一定会相见的。”
院外一声清脆的雀叫,绕廊啄檐,婉转悦耳。那是靖军特有的传信暗号。
李俞耳廓微动,向楚楚说道:“楚妹你在此等候,军情要务,我去去就回。”
楚楚点头答应,目送爱郎推门而出,烛光中的背影,宽阔结实,就像矗立在自己心中的一座大山,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压不断他的脊梁。
“俞哥!”楚楚忽然唤道,李俞停步回头望着自己的娇艳如花的爱妻,“早些回来,楚楚在这等你!”
“嗯。”李俞报以温柔一笑,转身跨步离去。
李俞循声寻至前院,刚拐过回廊,便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
满地的鲜血,汇聚成细流沿着砖缝流进花圃。
满地的尸首,倒地的家丁眼睛瞪着好大,似乎不敢相信上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仆人的果盘散在面前,不知道为何自己竟会将果盘打翻,护院的兵刃都段为两截,不知道为何自己手中的兵器变成了豆腐一般绵软,然而,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一个人站着,一把刀垂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爆满戾气,在他眼里天空那弯弯的月亮也是一把杀人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