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般换三次水,这个最早也要后天才能下锅,急不来。”何娇杏把田螺泡好,说去年给他们炒过两回,真是小吃货一群,都记着呢。她打发侄儿玩去,那几个刚才风风火火的回来,听说还要过两天才能吃又跑出去了。程家兴蹲在木盆边看了一阵,他想起杏儿是说过让他有空可以去捉些泥鳅田螺之类,做出来都很好吃。想到这里他口水都要出来了,突然想吃。
看看烧饼他们捡回来这些,程家兴点点头:“决定了!”
蛮子听见一激灵,问:“决定啥?”
“决定忽悠几个给我捡田螺去,我也要吃。”
下午回去的时候蛮子他们累得够呛,程家兴倒是很有精神,他还背了两小坛,一坛红豆腐,一坛是拿辣油炒出来的野菌,说是配粥配饭配馒头都好吃,给程家旺带出门去改善生活。
程家兴先把东西背回去,刚到家就听娘说小顺儿刚才已经把钱送过来了,“我放在你屋床上,让家旺给你那屋打了个锁,以后出门你挂上。也不是信不信谁,过手的银子多了,不锁上怕万一没收好丢了说不清。”
黄氏拿钥匙给他,程家兴回屋去点了点数,看差不多,又锁上门出来。这会儿功夫家旺已经尝过两样下饭菜,竖着大拇指说三嫂手艺真很可以!
“手艺要不行凭啥挣钱?这两坛是给你的,你拿去找个背阴的地方放好,就搁床底下也行。”
“给我?还以为嫂子是怕往后没人给三哥做饭,让你自个儿熬粥来配着吃。”
程家兴一手拍他后脑勺上:“挤兑起哥哥,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程家旺冲他嬉皮笑脸,问:“哥你缺点啥?我是还没学成出师,也会做不少东西。”
“现在啥也不缺,以后起房子就要用到木工。”
“那还是该找我师傅,我给打下手还行。”
兄弟两个说着话,黄氏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程家兴中午不在,他们吃得简单些,这会儿人回来了,难得家旺也在,当娘的就做了肉,刚吃上铁牛闻着肉香味儿过来了。
前天家里闹起来,铁牛就被支出去了,昨个儿分家他也不在,黄氏亲自把人骗去妯娌家的,分完之后才把人喊回来。
各家都是这样,大人闹矛盾时不想给小的看见,怕吓着他们。这样一来,铁牛就啥也不知道,还快快乐乐的跑回家来问吃饭咋不喊他?他好饿好饿好饿肚子早就扁了。
分家这个事,别说他不在,就算全程都在也未必能听明白。铁牛趴在桌边垫着脚想看晚上吃啥,黄氏之前疏忽了这点,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打破尴尬的还是程家兴,他一把将侄子抱起来,让坐好,黄氏想想,起身给他添了碗饭,准备吃好晚些时候找刘氏谈谈。
家里有个儿子当娘的早早就该做好饭,没得丢手不管放他去吃混食。
程家兴回来就不早,这个点儿吃得早的碗都洗了,也难怪黄氏多想。
她还扭头问了一句:“家富家贵这都还没回来?在地里吗?”
程来喜夹了块肉,点头说:“我留的地少,他们分得多,分完担子加重了,都说天还没黑就多干点活。我看老二媳妇拿了吃的去地头上,老大媳妇倒没见着。”
提到老大媳妇黄氏心里就烦:“才落了胎也不知道跑出去干啥……”
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有叫骂声,黄氏让爷们几个接着吃,她搁下碗筷出去看了一眼,周大虎那婆娘拽着刘氏往这头来,刘氏衣襟和头发都有些散乱,两边脸肿得老高。
她看见黄氏仿佛见着救星,带着哭腔喊了声娘。
这一声把程家兴招了出来,他端着碗,边喝粥边看热闹。这会儿他也认出拽着大嫂的是二嫂娘家大伯母,估摸是来给二嫂撑腰的。
果不其然,进院子之后周大虎婆娘就一把将刘氏甩开:“我们家姑娘给人打成那样,一等二等没个说法,那就对不起,我总得讨回来,不然让全村人看着还当我周家姑娘好欺负。我过来也是想说一声,现在你程家是分了,新房子到底没盖起来,她们妯娌还要相处一阵,亲家母你也好生教教这个大儿媳妇,我们家姑娘性子软和,别总盯着她算计。很多事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谁受得了呢?”
周家也不光是为周氏讨说法来,顺带也想出口气。昨个儿他们说干嘴想拦着别分,程来喜把话说绝了,没给脸面,那可不憋得慌吗?
现在人也打了,话也说了,周大虎婆娘转身就走,刘氏两边脸颊烧着痛,她坐在地上哭啊:“就是她没把桶子拿住才把我儿子吓没了,我出口气她还回娘家找人来打我!!!什么性子软?还不是肚皮不中用没生出带把的,她心里鬼主意多了去,还不是盯着老三的钱袋子,不敢说而已!”
刘氏坐在地上骂咧咧,周大虎婆娘本来都走了,有掉头回来,还要打她。
儿媳妇在外头遭报复就算了,在自家门口还要挨打,那老程家也没脸面。黄氏去拦人,周大虎婆娘跟她推攘起来,程家兴本来事不关己看个热闹,看老娘搅和进去他一口把剩那点粥喝完,接着把粥碗一摔。
粗瓷大碗在地上碎开,瓷片飞出老远。
黄氏跟周大虎婆娘都吓着了,坐地上撒泼的大嫂也躲了一下。人人都在看程家兴,程家兴慢条斯理挽起袖子,满是不耐烦的抬眼朝周大虎婆娘看去。
“跟我娘动手动脚,你想挨打是吧?老子在村里是什么名声,你没听过?”
……
程家兴刚才在村里洗白了一波,今儿不少人说他像个爷们,有担当了,转身就因为恐吓威胁中老年妇女被打回原形。
程、周两家还是姻亲,他都能捏着拳头说要殴打亲戚家长辈,那还是个女的呢。
这是后话,眼下这番威胁生了效,周大虎婆娘横刘氏一眼,呸一声走了。看她走了,程家兴上前去搭着他娘肩膀:“没事儿吧?以后再有这种事娘你招呼一声咱兄弟就上了,你冲那么快干啥?”
“没白生你,还知道心疼老娘。”
黄氏这么说着,没等程家兴把尾巴翘上天,她一巴掌拍三儿子后颈上:“一码归一码,谁教你遇上事儿先摔个碗?你摔了不得花钱买新的啊!”
第35章
铁牛闷头喝粥呢, 忽然听到他娘的声音, 他一脸茫然回过头:“是我娘在哭啊?”
他就想从长凳上滑下, 出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却被程家旺抱住。程家旺抬眼看向稳坐上席的爹, 本来儿媳妇的事老太婆出面就够了, 以往都是这样。听刘氏还在哭, 没个停歇, 程来喜放下竹筷站起来,板着脸走了出去。
“天要黑了,老大媳妇你不去给家富做饭闹个什么?”
周大虎婆娘动手的时候也没跟她客气, 刘氏刚才让她打懵了,这才想起分了家,爹娘不再照管他们,刘氏忍着委屈难堪低着头进灶屋去。
这会儿再要煮粥就太费时, 她只得和点面, 摊出几张薄饼来。摊饼子的时候刘氏不停在回想下午的事, 她打了猪草, 办了猪食,把分给自己那一头半大的喂了, 正想去给家富做饭,没来得及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她,说娘家有事找让她回去一趟。
每年这时候日照就长, 天很晚才黑,刘氏心想同村住着, 她赶着回去一趟再来做晚饭也来得及,有些话是要说清楚。
心里这么想,她忙完就出去了,回去才知道娘家根本没找她。
当娘的问她是谁去传的话?
刘氏说不知道,她在屋里头听到别人在外头喊,应了一声,后来出去没看到人,还当是有事忙把话带到人就走了。
被耍了吧!
刘家人是这么猜,看她人都回来了还是说了几句,说不该分家,哪怕给公婆跪下磕头怎么都好不该分。分了之后男人家做的事还是那些,不外乎砍柴担水种地,女人家就要遭罪,本来是跟婆婆和妯娌一起干的活,现在全落到你头上,做饭喂鸡喂猪洗衣裳照看菜园子不说还要带娃,根本没人会帮你。不谈钱都已经亏了,谈钱还更扎心。
娘家人说的时候刘氏没吭声,听完才说她求了,可要不要分又不是外来媳妇说了算。她又埋怨了小妹子,做什么非挑那时候跑来找人,真害死她。
刘家小妹还没嫁人,要背上恶名不完了吗?便回了嘴:“谁让你给家里瞎出主意?那花生到现在都还没卖出去!是我们让你坑惨了!”
说到这份上,结果就是个不欢而散,刘氏气哄哄往回走,周大虎婆娘突然冲出来揪住她一阵打,边打边骂,折腾够把她拖了回来。后来的事,家里人全看在眼里……刘氏先前给人打傻了没仔细琢磨,这会儿越想越不对。
骗她回娘家的总该是周家人。
可周大虎婆娘要是一早打定主意想收拾她,前头出门打猪草的时候就该动手,干啥还费这劲?
刘氏只能想到周氏刚才回了娘家,周大虎婆娘是她请来的。
又一想她当初跟娘开口说想让何娇杏教手艺不就是听周氏羡慕了一通,就是周氏说三弟妹灶上活干得真好,做那些拿出去卖肯定能挣钱,还说有机会要跟她学一手……
刘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让周氏坑了,周氏明摆着也想发财,可她不说,一有空就在自己这头扇风。
还有怀孕的事,她逮着机会就跟家里人说“嫂子今天又不舒服,去看看吧”,也就程家贵那傻子觉得他媳妇儿人好关心大嫂,这不是告状去的?!
前后一联系,刘氏惊觉小看了她,姓周的要不是没生出娃,早该掀起大浪。她想得过于入神差点把饼子摊糊,回过神收了杂念赶紧把锅里那薄饼翻个面。她又抽空收拾了一番,不想让铁牛看到这丑态,也不想让周氏笑话她。
想到周氏也很不想分家,刘氏心里竟痛快了点,那种心态大概就是:我虽然不好过你也不比我好,咱走着瞧。
程家富回来听说他媳妇儿让弟妹娘家打了,他手上一抖差点把锄头砸地上,前后的事缠在一起搞得这么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才是对的,这时候刘氏端着饼子出来,又端了碗水。
“没来得及煮粥,你凑合吃,我回屋歇会儿。”
周氏刚才也回来了,她人在屋里,听到大房夫妻说话声才走出来,陪着笑对刘氏说:“嫂子真对不住,我也没想到大伯娘会找上你,我赶明回去一趟告诉她们你不是故意跟我动手,就是没了娃心里难受,她们听了就不会怪你了。”
刘氏看向她那一双眼里恨意滔天,比起老三这种当面驳人脸面的,果然周氏更可恶些。她也知道这会儿全家上下谁都看她不爽,不敢再跟周氏纠缠,把人撞开径直回屋去了。
她进屋不多会儿,房门就被叩响,黄氏推门进去。刘氏侧躺在床上抹眼泪,听到嘎吱声回头看了一眼,原以为是程家富,她还想给诉诉心里的苦,一看是婆婆,人都僵了。
“娘找我有事?”
黄氏反手把门带上,说:“前面的事闹到分家就收尾了,不管谁对谁错,旧账不要再翻,在这里折腾着过不去看了心烦。家富每天要干那么多活,你当媳妇的还闹不停是想逼死他?他程家富不光是你男人,也是我们这房长子,是铁牛的爹,你别把他脸面糟蹋光让他出门抬不起头,你想想吧。”
“下午的时候铁牛饿成啥样了?你看没看到?早几年你刚进门时好好的,咋变成这样了?”
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黄氏说完要走,临走前给了她一个忠告。
“哪怕你这么折腾,家富也没跟你动拳脚,你做错事他跟兄弟赔罪,听说你挨了毒打还担心你,你最好把德行改改,别让你男人寒了心,那有你悔的。”
这时天近乎全黑,黄氏从里屋出来将油灯点亮摆到桌上,程家富还在吃,而程家旺已经在洗脚准备睡了,他在家待了两日明儿个就要回师傅那边干活。
“老三呢?我看他吃好带铁牛出了门,说没说上哪儿去了?”
程家旺回说:“该是在大伯家。”
“他去那头干啥?”
“说是去借点人力,多搭个灶台。”
程家兴人的确在他大伯程来财家,那头兄弟多,他去借人手。先说想搭个灶台,说完也没急着走,又把那头的小崽子们招过来,说给他们每人一碗鱼皮花生,让堂侄子闲着没事给他捡田螺去。
那一群都是五六七岁大,正是馋嘴的时候,听说有好吃的,都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我们把田螺捡回来,堂叔你真会给花生吗?”
“咋的还不信?”
就有个小姑娘歪了歪头:“可我娘说堂叔的花生是要卖钱的,卖得可贵,不让我们跟你讨去。”
程家兴在侄女儿头顶揉了一把,笑嘻嘻说:“反正说给你们就会给,给你装一大碗行不行?”
小姑娘糯唧唧说:“那我也给堂叔捡一大盆。”
又有几个在旁边挤:“我捡最多,要最大碗!”“你才捡不了最多!”“就是,木头你最笨了!”
铁牛看他们吵吵,看够之后也扑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叔,眼巴巴道:“三叔别忘了我!”
程家兴戳戳他脸:“那你们明天一起去捡,都小心点。”
……
程家兴跟家里小崽子们玩得好,他平常嬉皮笑脸的,看着不像其他长辈那么严肃,这些侄儿侄女有啥话都敢跟他说。看天色很晚了,堂嫂们都出来抓人,逮他们去洗脸洗脚,程家兴这才打了声招呼牵铁牛回去。
半路上铁牛说他感觉家里怪怪的。
“下午我娘是哭了吧?好像也不是饿哭的,是不是因为她不听话挨了打?”
“叔不清楚。”
“哭成那样肯定很疼,我还想去给娘吹吹,四叔说吃饭就好好吃饭。”
程家兴低头看他一眼:“大人的事你小孩一个就别管了,该吃饭吃饭,该玩玩去。”
铁牛的想法还是很单纯的,他有时也因为犟着不听话挨揍,次数虽不多,碰上一回就是嗷嗷叫屁股开花。所以说,哪怕稍稍有点心疼,他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反正每回挨打的时候他也哭得很凶,睡一觉起来就忘了,又很快乐。
看他没再多问,程家兴把人牵回家交给大哥,他则转头找上老娘黄氏,说明后两天就能把灶台搭起来,再放两天就能正常使用。
“我跟堂兄弟几个讲好了,请他们来帮忙,娘你割点肉置办一桌,自家人来搭把手也不好给钱,就招待一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