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阮家除了人以外,最金贵的就是这两只老母鸡了。
周秀英在鸡舍里面,从后面麦秸跺里面抽了最干最软的麦秆,垫到了鸡窝下面,就为了给这两只老母鸡做一个柔软的窝,指不定就会多下两个鸡蛋,万一运气好!这母鸡自己抱窝了。
不过这比较难,每天吃都不够,更别说抱窝了。
鸡舍建的很矮,周秀英进去都是要弯着身子的,她出来的时候,拍了拍身上落的一身灰,惊讶,“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鸡舍脏的很,别把衣服给弄淘汰了。”
自家三媳妇是个爱干净的,又是城里面上班,家里这种活,一般都是老二媳妇或者她来做的。
至于孙女,那是更不用想的,周秀英一直把孙女当做天上的仙女来看待的,更不用说让孙女做活了,晚上那一顿饭虽然好吃,吃完周秀英就后悔了,万一让天上的仙人知道了,发了火,让孙女在回到天上怎么办??
往后,她可要好好注意一些。
阮绵绵笑眯眯道,“想奶奶!来看看奶!”
“你这孩子!”,周秀英张了张嘴,接着嘴里面就是一甜,她下意思的要把糖给吐出来,谁知道,绵绵飞快的说道,“奶!你吐出来,我们可不吃!”
周秀英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咽把这金贵儿的玩意,给她吃糟蹋了,吐吧!吐出来没人吃,更糟蹋。
方秀兰温温柔柔的劝着,“妈!您就吃吧!绵绵孝敬您的!”
周秀英嘴里吃着糖,心里更甜呢!她的乖孙女啊!真真是惹人疼的很。
“你们这么晚来这是?”
方秀兰把兜里面揣着的蛤蜊油递给了周秀英,她摸着自家婆婆老树皮一样的手,有些心疼,“妈,您手干的时候,就把这蛤蜊油涂上去,最好是晚上用热水泡了,涂厚厚的一层,涂完就睡觉,第二天保管您这手滑滑的。”
周秀英一个妇道人家,拉扯大了四个儿子,还给儿子都娶了媳妇,可以说,这些年都是当做男人来使唤的,她自给儿也没把自给儿当做女人来看。
屋里屋外一把抓,她能做的活,也不会说去故意使唤几个儿媳妇,都是当女人的,她知道当女人的辛苦。
可是在看到自家媳妇温温柔柔的拉起自己的手仔细叮嘱的时候,向来泼辣坚强的周秀英眼眶也不禁一热,她把蛤蜊油推了过去,“这金贵儿的玩意,你们年轻人自给儿留着用,我都是糟老太婆子了,还用啥,别给淘汰了!”
家里前些年条件好的时候,她也是一直有用的,也都是三房买的,后来绵绵出了事情,三房顿时紧巴巴的,别说她了,就是方秀兰自给儿都舍不得买,恨不得把所有的钱都掰开两半花,拿去给绵绵治病。
如今,绵绵好了,三房立马想起自己当妈的,周秀英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话。
向来温温柔柔的方秀兰却难得强硬了几分,“妈,您收下,这些年绵绵出事了以后,我们一颗心都扑在绵绵身上,对您多少有些不周到,您不怪我们就好,往后啊!咱们家日子会越来越好,别说蛤蜊油,就是雪花膏什么的,我们也都要让您尽试一遍!”
阮绵绵也帮腔,“奶,您就收下,不然今晚我妈都别想睡觉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周秀英自然没推诿的道理,她嘴里的糖甜,心里跟甜,这整个村子里面,恐怕也只有自家的老三媳妇会给婆婆买蛤蜊油了。
她满脸的褶皱子都加深了几分,笑道,“妈是享你们的福了!”
阮绵绵不依了,跺了跺脚,“奶,你等着往后想孙女的福!”
“好好好!奶奶可等着呢!”
赵小玲不过出来倒一个洗脚水,却看到这一副母慈儿孝的场面,她站在阴暗之中,神色变幻不定,手里的木盆子也不知道被她端了多久,等院子的人都进屋后,她才消失在夜色里面。
而在屋内的阮国华对着俩儿子就是一阵敲打,传授将来成家立业后,如何处理婆媳关系这种机密事件,到了最后,他甚至耳提面命,“那工农兵大学名额是你们小妹妹的,咱们老阮家的儿郎可不兴沾女孩子的便宜,你们若是想将来有所成就,从一开始就要靠着你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给我塌稳当了!”
阮志武自然连连应是。
阮志文书的多,嘴皮子也利索的很,“爸,您就这般瞧不起我跟大哥!”,他们怎么可能去打小妹的注意。
又不是大房那种狼心狗肺之辈。
对于自家儿子的人品,阮国华这点还是放心的过的,他不求自家儿子将来有多出息,只求他们脚踏实地,问心无愧,若是在加一条,那就是成家立业之后,护得住妻儿。
阮绵绵在门口,听了一耳朵,这才推门进去,“爸爸,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我想给大哥!”,明年就恢复高考了,她自给儿是没打算用的,而阮志文的成绩是有目众睹的,家里若是能有考上大学的,唯有阮志文莫属了。
而大哥不一样,大哥在学习上属于没有天分的那种,能去县城读个高中,也是被阮国华和方秀兰两个人逼迫去的,但是若是学校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的话,是万分不可能分到阮志武身上的。
“小妹!”,阮志武瓮声瓮气道,“我不喜欢读书!”
阮绵绵却不应自家大哥,而是看向了阮志文,“二哥,该不会觉得我偏心大哥吧!”
阮志文撇了撇嘴,“大哥是需要多关怀关怀!”,明明是关心的话,从阮志文的嘴里说出来硬生生有种带刺的感觉。
阮绵绵似笑非笑,“二哥不生气就好!”
阮国华面色不赞成,“闺女,你几年没去学校,这名额拿到你手上是最好的了!”
阮绵绵笑了笑,一脸的骄傲,“爸,您还觉得我考不上大学吗?”
阮国华自然是觉得自家闺女是个好的,肯定考得上。
“那也要能高考才行!”,阮志文毫不客气的泼凉水,他们现在去县城高中上课,上午上课,下午去地里面除草,其实和在家干活没啥区别。
而且,他们也不用高考,等到高二,上面会给学校分配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只是这个名额却太难了,他们作为县城最好的高中,一年的名额也最多不过一个巴掌。
筛选的条件却格外苛刻,自己主动报名之外,还要家里的成分不能有问题。
老阮家往上数几代都是老农民,而阮宝根又是烈士,阮志文和阮志武两个人在学校都算是烈士军属,这家世清白的不行。
所以,若是真从学校评选工农兵大学名额的话,一定会有一个阮志文,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学习成绩了。
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阮绵绵脸顿时垮了,现在没高考,她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阮志文见自家小妹被打击到了,他笑的奸诈,“小妹,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名额收回去吧!”,他和大哥都不需要小妹来帮扶,更不需要小妹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
阮志武也附和,“小妹,我是真的不喜欢读书!”
阮绵绵这才作罢,不过她却申明,“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我也不会用!”,就算是自家二哥被选上了工农兵大学名额,她也要从中间作梗才好,明年就可以高考了,很快,很快!
“不管你用不用,名额都是你自给儿的,你自给儿看着处理就好!”,阮志文果断道,而旁边的阮志武也笑的如释重负。
他嘴笨,不会拒绝,但是内心里面却是不想接受小妹的这个工农兵大学名额的,还好有二弟在!
阮国华和方秀兰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的骄傲不言而喻,这就是他们的孩子,不争不抢,互相谦让。
有这三个优秀的孩子,这辈子都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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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晚上各自进了小隔间, 东屋地方不大, 但是由于人多, 却被阮国华用木板子从中间给隔开了,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就会把木板子给立起来,形成三个小隔间。
阮国华夫妇一间,阮志文和阮志武一间, 而阮绵绵是一个单独的, 也只有她的被褥子是新棉花,自家种的新棉花,弹出来以后, 做成新棉被, 阮家自己也种地,不过是好几年才会种一次棉花, 一次收下的棉花, 就够用上许久。
但是整个老阮家用的新棉花弹被子的, 也只有阮绵绵和赵小玲, 赵小玲是新媳妇, 当初结婚的时候,周秀英想办法给阮志刚他们做了一床新棉花。
后来还剩下一些棉花,就全部给了阮绵绵, 阮绵绵这会躺在炕上,浑身都暖和的不像话,闭上了眼睛。
而隔壁阮国华那里, 他把木板一放,就自成了一片天地,他们小夫妻也有了独处的机会,方秀兰去坐到小马扎上,把盘起来的头发给放了下来。
哪成想,刚把皮筋给搁在了桌子上,阮国华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轻呼一声,却压抑的把剩下的话都给咽了下去,隔壁睡了三个孩子,可不能吧孩子们都给吵醒了,她嗔怪的瞪了一眼阮国华。
阮国华心满意足的抱着媳妇,从袖子里面摸出来了一盒雪花膏,献宝一样递到了方秀兰面前,“媳妇,你看!”
方秀兰看着面前的雪花膏,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就是埋怨,“这得花多少钱呀!”,一盒雪花膏可不便宜咧,而且这是友谊牌的,他们绥林县还没有卖的,要去上海那边带回来的。
阮国华样貌生的英气,哪怕已经三十好几了,鬓角生出华发,但是却难掩身上的气概,他压低了嗓音,“给媳妇花再多也是应该的!”
没有女人不喜欢礼物的,更没有女人能受得了自己爱的人说的情话。
哪怕方秀兰和阮国华结婚快十好几年,但是两人的感情却始终如一。
方秀兰原本到嘴边的埋怨话,被阮国华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的,满屋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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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阮绵绵起床的时候,盯着方秀兰看了好几眼,她怎么觉得一晚上起来,自家母亲又好看了几分,尤其是眼角眉梢带着泛着水的温柔,当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阮绵绵看呆了去。
方秀兰笑的温柔,把早上起来给绵绵翁在灶膛的鸡蛋抽了出来,私下递给了闺女,“看什么呢?”
阮绵绵咧着嘴笑,“妈妈好看!”,方秀兰的五官本就生的好,鹅蛋脸 ,一双眼睛大大的,眼角有几分皱纹,但是这几分皱纹却平添了几分女人味,再加上阮绵绵这几天,有意无意的用甘露给自家母亲调理着身体,所以方秀兰的皮肤,甚至比以前还好了几分。
一大早就被自家闺女夸赞,方秀兰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她笑骂,“我长的好,我家闺女也长得好!”,这是实话,许是前段时间生病发烧,自家闺女一下子就抽条了不少,别人还看不出来,当妈的还能看不出来自家闺女的变化。
阮绵绵笑眯眯道,“那是,谁让我爸妈长的好看呢!”,原身又是挑着阮国华和方秀兰两人的优点来长的,底子在那管着,自然差不了。
“你们娘俩什么呢?这么开心!”,刚从厨房出来的阮国华就发现自家媳妇和闺女两人都笑盈盈的,他这心情也跟着畅快了不少。
“我夸妈好看呢!”,阮绵绵抢答,这一说,阮国华也偏头看了过去,眼里的惊艳自然没有丝毫掩饰,阮绵绵很有眼色的把空间然给了自家老父亲和老母亲。
他们两人早上要去城里上班,阮志武和阮志文也要去城里面读书,刚好四个人能结伴一块走,家里没自行车,可不就只能靠着腿去走了。
这来回十多里地,可不轻松。
阮绵绵看着四人走远了,这才折了回去,又躺到了暖和的炕上。
周秀英是个勤快的,再加上年级大了,觉少,她起的早,院子后面的自留地都被她给伺弄了一番,等回来做完早饭,家里的上工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准备出门。
周秀英自然知道自家孙女的习惯,很自然的给阮绵绵盛了一碗玉米糊糊,单独温在隔壁的锅里面,就等着她起来了在吃。
往常赵小玲也是可以睡懒觉的,她在家带孩子,如今却要去地里面记工分,虽然这是个轻松的活计,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但是有对比才会有差距,一想到自己贪黑起早的要去地里面做活,而老阮家那个傻子却能好好的睡在暖炕上,她心里咋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跟在赵小玲身后的阮志亮有些不耐烦,“大嫂,你盛不盛,不盛我盛看了!”
赵小玲被推了个踉跄,她脸上立马挂着笑,“志亮,你先盛吧!”
阮志亮冷哼一声,毫不客气。
阮家几个兄弟,就只有阮志刚和阮志亮没有读书,阮志亮是个爱玩的,天天往县城跑,阮志刚是比几个兄弟大几岁,一早就去了公社做活,至于阮志明,往常都是和阮志文他们一块去学校的,但是昨天饭桌上阮国年为了他来抢阮绵绵手里的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情,不管阮志明知不知情,他都是最后的受益者。
所以,早上阮家三房四口出门的时候,没喊阮志明。
阮志明动了动唇,却终究是犹豫了,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惹了三房的不快,他就不热脸贴冷屁股了。
周秀英是个麻利的,她自己盛了一碗玉米糊糊,就蹲在屋檐下,呼呼啦啦的喝完了,又去自己的上屋,冲了一碗红糖水,给阮绵绵端了过去。
这孩子也真是的!
都起来了,也不吃个早饭,仔细别以后成了大夫口中的饿成了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