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的道:“是又如何?我规规矩矩的做生意,碍着你什么事?却来污我偷窃?当我们好欺负么?”
苏锦点头道:“好,我来问你,我等在你茶棚中喝茶,钱袋丢了,为何你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诧异,连一句问候之语都没有,你店中伙计也是同样,该干嘛干嘛,似乎根本与你们无关,这合乎常理么?”
苏锦一句话出口,晏碧云等众人顿觉疑点重重,确实如苏锦所言,自打小穗儿惊呼钱袋丢失之后,除了里边的几名客人扭头投来安慰的眼光之外,这掌柜的和伙计们居然没有一点表示,依旧该干嘛干嘛,似乎毫不惊讶,显然有些有悖常理。
那掌柜的支吾道:“你自不小心丢了钱袋,我等不询问不代表便是偷儿,难道你丢了钱袋,这庙会所有人都要上前询问安慰不成?若不然便会被你们诬为偷儿,这世间焉有此理?”
苏锦冷声道:“自然不需要,只是在你店中丢了东西,你身为店掌柜却不来关照便是不合常理,这一点你却狡辩不了。”
那掌柜瞪眼道:“凭此你便断定是我偷的么?”
苏锦微笑道:“莫慌,当然不会冤枉好人,我来问你,庙会上的地皮极其金贵,可谓是寸土寸金之地,寻常人家只有一臂见方的小小摊位,而你这茶棚的地方甚是宽敞,这面子当真不小。”
那掌柜的面色泛白,冷冷道:“你这位客官倒是管得宽,我自有门路弄来大块地方做生意,干你何事?真真好笑的紧。”
晏碧云上前轻声道:“据奴家所知,庙会之时,所有地面均由官府划定使用,除边角之地外,主干道两旁均平均划定,不得多占,这是为了多给摊贩们赚钱的机会,却不知你是从何门路要来寻常人家十几倍大的地方。”
那掌柜怒目而视道:“你们管得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当真晦气。”
苏锦喝道:“我警告你,你可以不回答,但是若是嘴巴再不干净,小爷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我再问你,既然你走了门路这么大的地方却只卖些茶水点心,价钱也便宜的紧,你赚个什么钱?”
“我自愿意卖茶,干你何事?”
苏锦微微一笑道:“你倒是高风亮节,花大力气走了门路,却又只卖些茶水点心,干些不挣钱的买卖,你脑子怕是进水了;你定会说‘我自愿意,干你们何事?’,确实不干我们的事,但是你这里的机关却是干我们的事了。”
众人一惊,苏锦居然说这里边有机关,放眼望去,茶棚内除了桌椅之外别无长物,哪来的机关?
那掌柜的听苏锦说出机关二字,脸色微变,兀自犟嘴道:“这位客官再胡言乱语,在下便要去招官府巡逻队来了,你们在此胡搅蛮缠,影响我家生意,我刘三脾气再好也是有火性的。”
苏锦一脚将靠近侧面布幔边缘的桌椅踹开,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响过,桌椅板凳倒了一地。
掌柜的喝道:“耍横么?庐州地界上耍横还轮不到你。”
两名伙计从后厨抄出两把菜刀,掌柜的也在柜台下摸出一根圆滚滚的粗木棍,气势汹汹的逼上前来。
第五零七章夹道
王朝马汉等人早已撸起胳膊迎了上去,四大吃货连带晏府伴当**个大汉往前一凑,那三人顿觉不妙,扔了家伙什扭头便走。
苏锦喝道:“拿下他们。”
一帮打手如狼似虎般的扑过去,伸胳膊撩腿眨眼之间便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三人锁拿的结结实实,扭到苏锦面前。
那掌柜用力抵抗着脖子上铁钳般的大手,偏头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哪里来的强人,光天化日之下来打砸店铺,杀人了,强人杀人了!”
他歇斯底里的一吼,外边人纷纷探头来看,刘三和两名伙计愈发的来劲了,叫的更加凄惨;百姓们纷纷躲到一旁指点观望,也有人爱管闲事,赶紧寻找在庙会各处巡逻维持秩序的官府衙役们报信。
苏锦任凭刘三挣扎喊叫,伸手揪着他的头发往小穗儿刚才坐着的位置拖去,到了帷幕旁,伸手在帷幕上用力往里边一扯,只见那黑色的帷幕居然露出尺许大小的一条缝。
苏锦一把将他的头塞进布幔的交接之处,骂道:“告诉我,这是什么?”
众人围上去观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茶棚侧面围成的布幔竟然是两层,外层和内层之间居然有两尺宽的过道,在外边和在里边看都是看不出来幕布之间居然有夹层。
小穗儿刚才坐在靠近帷幕这边喝茶的时候,躲在夹层中的偷儿便悄悄探出手来,用利器割断钱袋,然后悄无声息的从夹层中逃脱。
而内侧的黑色布幔又密实的不透光亮,布幔上老早便划开数道裂痕,但是由于都是黑色,根本无法察觉有裂痕存在。
“好贼子,开了这茶棚居然就是引人进来喝茶,然后夹层中的人伸手偷钱,难怪这茶棚位置恁般好,价钱这般的便宜,却是为了引诱别人进来偷盗钱物。”
明白过来的王朝飞起一脚踹在刘三的屁股上,怒骂道。
苏锦将刘三的头从夹道中拖出来,桑倒在地上,冷笑道:“眼下你作何解释?搭了茶棚,留着这个夹道作甚?若我没猜错的话,靠北面也有夹层,你们倒是挖空心思,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马汉赶紧跑去北面查看,果然也是双层布幔,中间也有夹层。
刘三再也无法抵赖,瘫在地上喘气。
晏碧云微笑道:“苏大青天真有些本事,竟然一眼看破玄机。”
苏锦笑道:“小娘子谬赞,只是刚进棚里之时我便注意到一个细节,这茶棚凭空在围着的布幔中间栽下一根廊柱,这便有些奇怪了,我在在门口看了一眼,这跟柱子居然突出来两尺,布幔裹在上面就像是鼓出一个大肚子来;更奇怪的是,人家茶棚都用青布或者是素雅的粗布当做帷幔,这家子倒好,大过年的用黑布当帷幔,若非棚口点缀着十几盏红灯笼,这简直就是个灵棚了。”
众人连叫晦气,早感觉有些怪怪的,被苏锦一点破顿时明白,原来是这黑布布幔让人感觉不是很舒适;这伙人倒也独具匠心,四边顶棚上悬挂着大红灯笼,倒也将这奇怪的茶棚弄得有些喜庆之气。
其实对于这伙人来说,客人少也无所谓,只要有人来便可,他们也不指望卖茶挣钱。
“大官人,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们一时糊涂,想些歪主意,您放心,您丢失的钱财定然如数奉还,可怜可怜我等,家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若是您报官了,拿了我等去坐牢不打紧,那家中老母和孩儿就都要饿死了。”
苏锦笑骂道:“借口过于老套了,你要告饶也该想些新鲜说辞,凭你们这手段心思,想些新说辞应该不难。”
刘三磕头如捣蒜道:“大官人莫要消遣小人了,实为生活所迫,无奈而为之,今后再也不敢了。”
苏锦皱眉沉思,晏碧云轻声道:“莫非你要放了他们?看这样子这些人是惯偷了,这夹壁偷盗的手段倒也不新鲜,京城中也有黑店,乘客人酒酣耳热之际在客人身后的夹墙内移开砖头偷盗钱物;这手段便是根据那种手段演化而来。”
苏锦笑道:“原来早有这种偷盗方法,我还以为是他们独创;放了他们倒也不妨事,我也懒得跟这些偷鸡摸狗之人较真;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有本事搞到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地方来搭茶棚;是不是其中有原因呢。”
晏碧云笑道:“你是在扬州受了刺激,现在每到一处,每一件事情都以为其中有阴谋,在这么下去,奴家看你就要天天疑神疑鬼了。”
苏锦哈哈一笑道:“也罢,叫他们吐出所偷钱物,便饶了他们这一遭便是。”
晏碧云一笑,也不愿多生事端,便闭口不言了。
苏锦转身刚打算跟刘三说清楚,要他吐出所偷钱物便不再追究,就在此时,只听茶棚外一阵鸹噪,有人高声道:“他娘的,谁他娘的闲的没事干,跑来这里扰乱秩序胡乱打人?不怕吃衙门的棒子么?”
话音刚落,门口气势汹汹的进来七八名身着皂衣的衙役来,领头一人穿着一件青色官袍,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合身,想是里边衬着棉袍,官府太小套在外边显得皱皱巴巴鼓鼓囊囊,就像在粪堆里捡来的一般。
不过此人的神态倒是倨傲的很,鼻子朝天走进来,活像是只青色的大蚂蚱。
晏碧云和小娴儿同时轻声道:“是他……”
苏锦低声道:“是谁?”
晏碧云道:“那日你殴打朱衙内抓进大牢,此人便是府衙大牢的牢头,奴家记得他姓刘,怎地混了身官袍上身了,升官了么?”
苏锦猛然记起当日情形,在牢中好像是见过此人,难怪看着面熟的很。
“何人在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殴打百姓,意图行凶?”
昔日的刘四郎刘牢头早已非吴下阿蒙,由于出手帮朱世庸解决了仵作吴五哥,朱世庸兑现诺言将之提拔到府衙中做个了从九品常平副仓司,一跃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牢头,晋升至官宦阶层,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是足以让刘四郎扬眉吐气了。
刘四郎显然没有认出苏锦来,半年多来,苏锦的个子长高了许多,脸上的青涩稚气也消退不少,加之当日牢中苏锦是一副耷拉着半截袖管的狼狈装束,此刻锦衣在身,金簪束发,从气质上便已经大不相同。
“这位大人,你们来的正好,我等在此饮茶,这掌柜的原来在此处设下黑茶铺,暗中偷盗我等财物,现如今已经供认不讳,既然大人和差爷们来了,此三名人犯便移交大人手上处理。”
“黑茶棚?偷盗?”刘四郎皱着眉头走上前来,看着瘫坐地上的刘三问道:“你开黑茶棚偷盗客人财物?”
刘三像安了跟弹簧一般从地上蹦了起来,叫道:“大人,冤枉啊,小人正正经经的在此卖茶卖点心,这伙人跑来喝茶,然后说财物丢了,非要找小人理论赔偿,小人何曾敢偷盗他们的财物,他们见讹诈不成便在我小铺子里打打砸砸,大人您看,这茶铺已经一塌糊涂了,小人就指着这茶铺混口饭,这回算是全完了。”
刘四郎转头看向苏锦,喝道:“他说的可是实情那个?”
苏锦气的翻白眼,强自压抑住情绪,指着布幔夹层对刘四郎道:“这位大人请看,这便是证据,他们留下夹层,让人藏匿其中,趁人不备便下手偷盗,手段刁钻之极。”
刘四郎眨巴着眼看了半天道:“这是藏匿偷儿的夹层?”
苏锦道:“当然是,你看这布幔上的裂缝,里边的人便是从裂缝中伸手出来偷盗的。”
刘四郎沉吟不语,身后一名衙役突然出声道:“这哪里是夹层?明明是茶铺掌柜怕天气寒冷另外多加了一层布幔而已。”
另一名衙役附和道:“对对,若是风大雪大,还可在其中添加干草当成墙壁遮挡风雪,这哪里是藏匿盗贼的夹层,当真是异想天开,谁会用这个笨法子偷东西。”
刘四郎眉毛一挑,对苏锦道:“这位官人,可听到了么?这可不是你所臆想的藏匿盗贼的所谓夹层,而是起防风防寒的作用,你怕是弄错了吧。”
苏锦心头雪亮,刘三见到刘四郎便改口,衙役们也帮着刘三说话,这帮人必是有牵连无疑。
第五零八章有钱难买爷高兴
眼见苏锦沉吟不语,刘四郎以为得计,摇晃着脑袋道:“还是那句话,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说财物乃茶棚掌柜和伙计所窃取,但你可曾亲见?抑或是亲手拿获?”
马汉瞪眼道:“你是聋子么?没听见我家公子爷说是夹层中藏匿之人偷窃的么?若是亲手抓住,又何必在此浪费唾沫星子。”
刘四郎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辱骂本官,我看你是皮痒了;早说这夹层乃是御寒之用,又来缠杂不清作甚?再说了,即便是真有盗贼藏于夹层之中,你们既然发觉,为何不去追那贼人,反在此处打砸吵闹不休?人家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却受你等冤枉,我看你们是成心扰乱庙会秩序。”
马汉气的跳脚,大骂道:“你个狗东西居然反咬一口,爷爷就成心捣乱,你待怎地?”
苏锦眉头大皱,马汉被气的冒出这样的话来,这可上了刘四郎的当了;果然,就听刘四郎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你已自承成心扰乱秩序,本人可就饶不得你了,来人呐,将这伙人统统锁住,待会衙门听审。”
众衙役呼喝着从腰间解下数条铁锁链,抖的哗哗作响,冲上前来就要拿人。
苏锦喝道:“住手!”
刘四郎骂道:“你算个球?拿下!”
苏锦喝道:“谁敢?”
衙役们一愣,为苏锦气势所迫,停了脚步看向刘四郎,听他示下。
刘四郎伸手将腰间朴刀抽出,冷笑道:“这是要拒捕么?穷山恶水多刁民,今日倒还真开了眼界了;兄弟们,拿了这几个,若是敢拒捕,家伙什往身上招呼,可别怕大年初一见了红……”
衙役们得令,仓琅琅之声大作,纷纷抽出朴刀来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锁链乱挥躬身往前逼近。
苏锦当然不惧这几个家伙,王朝马汉和晏府的伴当们随便出来两三个也能将这些家伙尽数放倒;可是一旦动手,那便真的说不清了。
“这位官爷既然要拘捕我等,我等草民一介,如何敢拒捕?只是有几句话要说在头里,说完之后你若还是坚持要拿人的话悉听尊便,我等不说半个不字。”
刘四郎道:“本人向来以德服人,你的同伴自承搅乱庙会秩序,你也不是没听见,我拿了你们也不算冤枉;不过本人也给你个说话的机会,免得你们心中不服,日后说官府的不是。”
苏锦强压怒气,拱手道:“如此我倒要多谢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
刘四郎哼了一声道:“不必,有话快说。”
苏锦一笑道:“请问官爷们因何而来?”
刘四郎瞪眼道:“装什么蒜?有人说这里发生了盗窃案,来之时你等又揪着茶铺掌柜说他偷盗了你们的财物,我等便是为此而来。”
苏锦道:“那现在你不去拿盗贼,却因我的同伴气极之下的随口之言转而拿我等,这是什么道理?”
刘四郎道:“你说的倒轻巧,我等亲耳听他说就是来扰乱秩序的,你一句气极失言便能搪塞得过去么?”
苏锦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事有因果先后,就算我等有扰乱治安之过,也是事出有因,你们应该先帮我等寻回财物捉拿贼人,而后再来治我等扰乱治安之责,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四郎转了转眼珠子道:“你们既然是扰乱治安,偷盗之事自然未必是真,不过是你们的借口而已。”
苏锦大笑道:“蠢材,这二者岂有必然联系?你这逻辑也能当官断案,这可笑死天下人了。”
刘四郎怒道:“你若再口出污言秽语,老子便不顾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也要给你好看了,看你一副公子哥儿样子,在众人面前被扒了裤子需不好看。”
众衙役一片哄笑之声,眼光不怀好意的往苏锦的下身瞄来瞄去。
马汉大骂道:“操.你娘的,说的什么鸟话,嘴巴吃粪了么?”
苏锦冲马汉摆摆手,缓缓上前,骤然间迅速伸手啪啪两声,两个大锅贴便盖在刘四郎的脸上,刘四郎蒙头转向,忙喝骂道:“拿了这厮,居然敢打人!”
众衙役反应过来挥刀便冲上来,苏锦一挥手,王朝马汉等人早已忍耐不住,大喝上前一顿拳打脚踢,几名衙役哪里是对手,纷纷成了滚地葫芦。
刘四郎见势不妙,指着苏锦的鼻子一边大骂一边往外退;只可惜茶棚口早已被张龙赵虎两人给封锁住,刚退到棚子口,被赵虎一脚给踹了进来。
苏锦一把蒿住刘四郎的脖颈,盯着他道:“蠢材!小爷我骂错你了么?你身为官府衙役,肩负庙会巡查维持之责,此处出了盗窃之事,你等一来此处二话不说便认定我等失窃之事是假,连最简单的问询查看都不做,不是蠢货是什么?就算这夹层不是这刘三故意为偷盗而留,你等闻听报案之后也该先循迹而查,追踪贼人逃脱的踪迹才是,敢问你是凭何得知我等失窃之事是假呢?”